新冠疫情：沒有證件不敢就醫

（德國之聲中文網）這名父親感到絕望：他的女兒身體不適，咳嗽而且發燒。他帶著女兒來到漢堡新教服務協會醫院的"對接醫療服務診所"（AnDOCken）。這裡通常負責為無證件者提供診療服務。但在三月中旬新冠疫情爆發後，一切都發生變化。這對父女被要求站到門口，志願醫師在門外隔著一段距離詢問病情。

助產士楊森（Maike Jansen）回憶起當時的情況說，這對父女不久前剛從高風險地區義大利來到德國。他多次撥打緊急醫療服務熱線，但一直忙線中。等到終於接通時，對方表示無法派人前來。病患必須自行去檢測點登記。

"感染會繼續擴散"

對接診所的婦科醫師兼心理治療師斯坦穆勒（Teresa Steinmüller）認為這不是好辦法。"這些病人害怕被盤查。"她表示，他們很可能不會去接受篩檢，以免被遣返回國；無證件者只有在匿名的情況才能感到安心。斯坦穆勒說，如果這個女孩是感染者，危害的不僅僅是她自己。"這意味著感染會擴散。"斯坦穆勒認為這是"如同俄羅斯羅盤"的危險游戲。

目前"對接診所"不提供急診服務。在新冠疫情爆發前，候診區一般會擠滿20到30人，如今診所用椅子和指示牌遮擋住掛號櫃台，一次只能有6人在候診區等候，所有人都必須事先預約。楊森擔心許多患者得不到治療，因為其他咨詢處也減少了服務時段，甚至暫停業務。專為無醫療保險者安排就醫及提供補貼的咨詢單位，現在也只能通過電話聯繫。

 "確保所有人的健康"

非政府組織"無證移民國際合作平台"（PICUM）警告，不能忽視無證件者中的風險族群："新冠肺炎提醒了我們普及醫療保健的必要性，必須覆蓋到社會邊緣的人群，以保障所有人的健康。"

據估計，在德國約有20萬到60萬人沒有合法居留身份。PICUM指出，此類人群在德國從事年長者及兒童照顧工作、清理建築及辦公室、在餐廳裡擔任廚師或侍者，或任職於建築工地。由於生活缺乏保障，他們即使抱病仍去上班。新冠疫情期間，許多人失去了收入。世界衞生組織也呼籲照顧生活狀況不穩定的人群。

 "急需緊急措施"

"對接診所"等非政府咨詢單位認為政府必須肩負起責任。在疫情暴發初期，有關單位幾乎沒有以其他語言發布訊息，官方熱線多數只提供德語咨詢。在德國20個城市為無醫保者提供服務的"馬爾特澤移民醫療"（Malteser Migranten Medizin）的沃爾拉夫(Klaus Walraf)指出，其旗下的許多咨詢處不得不減少服務或全面關閉。

部分原因在於，診所內沒有能讓就診患者保持距離的充足空間，或是志願者年紀較長，也屬於高風險人群。這產生了醫療漏洞。以杜伊斯堡為例，當地的馬爾特則醫院平時原本能收治大量患者。漢堡的馬爾特則醫院則在不久後重新開放，為患者零星進行篩檢。

超過40個非政府組織三月曾向聯邦政府危機處理小組發出公開信，呼籲"盡速採取緊急措施"：承擔所有人（必要時匿名）的診斷及治療費用，並禁止將病患資料交給移民局。但政府尚未做出回應。

被驅逐的風險

聯邦內政部對德國之聲表示，"不建議"修改對移民當局的訊息通報義務。其發言人稱："即使是感染新冠肺炎，相關人群也能獲得全面的醫療護理。"

但在實踐上卻不是這麼一回事，光是篩檢就存在問題。世界醫生組織（Ärzte der Welt）的基爾希納（Stephanie Kirchner）表示，雖然根據《難民申請福利法》，篩檢費用依法由相關單位承擔，"但實際上-除非是緊急狀況-卻無法實現，因為首先必須向社會局提交醫療證明申請報銷。社會局作為主管部門，有義務根據《居住法》第87條向移民局通報。當事人可能面臨被驅逐的危險" 。

慢性病患者需用藥

柏林醫療辦公室（Medibüro Berlin）的心理學家胡摩爾（Maria Hummel）和漢娜‧舒（Hanna Schuh）表示，許多無證件者出於恐懼心理根本不敢上街，因為他們越來越擔心會被警察盤查。醫療辦公室的志願者負責為沒有合法居留許可的人士聯繫合作的醫師和診所，其中有許多人是慢性病患者：例如一名來自多哥的男性因為罹患糖尿病必須定期注射胰島素，另一名敘利亞女子則需要降血壓藥。該組織表示，若無法取得藥物，他們就會面臨生命危險，這些人更是新冠病毒的高風險族群。

醫療辦公室的35個服務處及相關網路在四月曾再次發出公開信警告稱，儘管德國各地及全球都在採取行動，"但德國至今沒有對無醫保者的費用報銷、責任或程序進行監管。這是嚴重疏忽。"該組織指出，罹患慢性病或急性病症的人仍然無法獲得醫療資源。公開信的署名者要求將所有人都納入公保，同時取消對移民局的訊息通報義務。

不久後，左翼黨的27個聯邦議員呼籲為所有無合法居留權的人士提供新冠財政援助、大赦和合法化時表示："無證件者也是德國居民的一部分。"五月中旬，社民黨的移民與多元化工作小組也對難民援助組織的訴求表示支持："除了人道主義的義務外，我們也很清楚，一個未被通報的感染病例可能導致更多人被傳染。"

 匿名就醫

自不久前開始，無醫保者在聯繫咨詢單位後，可以在柏林免費且匿名到家庭醫師處看診。柏林市衞生局局長卡萊其(Dilek Kalayci)強調："在疫情大流行期間，讓所有人都能獲得醫療照護是至關重要的。"

根據世界醫師組織的經驗，這並無法解決所有問題。基爾希納指出："這可能會提供更好的就醫就會。但是咨詢處的負荷能力以及家庭醫師是否收治似乎還存在問題。"

在圖林根州已經能開立匿名醫療證明。在被問及是否能出台全國性措施時，德國聯辦衞生部的回答是：根據《難民申請福利法》，衞生服務應由各聯邦州自行安排。

減少接觸、保持距離？

漢堡對接診所的工作團隊表示，只要工作人員身體健康，將繼續堅守崗位。"不然誰來照顧這些人？"婦科醫師斯坦穆勒如是說。這名醫師因為已年屆67歲，也屬於高風險群體。但她表示，她的許多病患都處於危險中。

一名來自加納的年輕孕婦愛滋病檢測呈陽性。助產士楊森曾與傳染病學家討論過這名孕婦的情況，對方建議必須減少與人群的接觸，以免感染新冠肺炎。

但楊森直言，這根本無法實踐。該名孕婦由教區成員輪流收容。因為經常在不同人家過夜，她既無法減少社交接觸，也不可能保持社交距離。楊森說："起初她很堅強，有一天終於忍不住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