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平观察:专制社会为什么要管性生活?
2021年9月17日(德国之声中文网)大连理工大学研究生学生手册中的一条规定引发热议:学习期间发生未婚性行为者,给予记过以上处分。媒体查询后发现,包括浙江大学、复旦大学、华中师范大学等若干高校都有相同规定。
这些规定让人惊诧莫名。连存在控告者的"MeeToo"案件,往往都因为难以举证致使法庭无法认定,年轻恋人之间的亲昵,怎样算性行为?由谁来主张,谁来裁决? 成年人有没有性自主权?
在很多网民看来,这是一个笑话。其中传播较多的一个质问是:这不是跟国家提高生育率的"二胎"、"三胎"政策背道而驰吗?
这句调侃里有认真的成分,那就是控告底层官僚"犯上作乱",违背国家的大政方针,希望高层领导明察秋毫,果断制止。
在很多人的想象中,这种话语策略安全有效,其实不然。在专制社会中,下级官员最大的本事不是抓GDP,也不是行贿受贿,甚至不是维稳,而是领会上级精神。像管制学生性生活这种小事,看上去完全是学校领导拍脑袋决定的,事实上最能反映政策走向和时代趋势。
专制者从来都是通过操控"性"来运作权力。人们比较熟悉的是福柯的论述。他在《性经验史》中说:"我们大家都生活在'性'社会里,或者说是生活在'性'之中。权力机制告诫身体、生命、繁衍生命的东西、增强人种的东西注意自己的力量、控制能力或者工人使用的能力。权力向性谈论性。"
也许更好的例子是德国心理分析家威廉·赖克(Wilhelm Reich)用性经济社会学来解释希特勒在德国的兴起。他在1933年出版的《法西斯主义的群众心理》中说,"反动势力的政治文化核心是性问题",历史上维持压迫制度的最有效的手段之一,就是通过禁欲规定,把性限制在家庭之内。法西斯主义故意利用性压抑来达到自己统治的目的,因此把自然的性活动是为颓废、淫荡、纵欲。性不能都得到自然的满足,便寻求替代性的满足,形成野蛮的攻击性。同时,性压抑产生僵化的性格,导致病态的荣誉、义务和自制的观念,方便统治者管理。
作为弗洛伊德马克思主义者,赖克的观点存在争议。但是,没有争议的是,所有专制政权都会将"摄像头"安装在老百姓的蚊帐之中。美国性教育专家凯查杜里安(Herant A. Katchadourian)在《性学观止》一书中写道: "保守主义者是专制主义绝对论者(absolutist)。它预先为人们规定了行为准则。某些性行为被视为是正确的,其余的则全是错误的;个人无权怀疑构成道德判断的基础的正确性。这种专制主义的方式依赖于颁布指导行为的特别规则。因此,保守主义倾向于法制主义。这种道德观体系完善,它们对性行为有明确的规定。"
毫无疑问,这些观点用来解释中共七十年统治,尤其是文革期间的性与政治,也是十分贴切的。
那么这样做会影响"二胎"、"三胎"政策的大政方针吗?希特勒不会这样看。纳粹上台之前,当时的德国也面临出生率下降、"炮灰"短缺的处境。纳粹认为,保守的性文化可以将女人赶回家,然后引导她们争当"英雄母亲"。
长平是中国资深媒体人、时事评论作家,现居德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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