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遗忘的德国“狼孩儿”
2013年5月11日(德国之声中文网)当阿尔弗雷德·皮彼瑞特(Alfreda Pipiraitė) 18岁的时候,她以为她终于被新家庭所接受了。"但结果却不是这样的,他们称我为德国猪、希特勒崇拜者、法西斯分子等等。当家里人这样叫我的时候,我会觉得特别痛心。"
其实阿尔弗雷德·皮彼瑞特的原名叫路易丝·奎奇(Luise Quietsch),是德国人,出生于1940年当时东普鲁士的施威斯特霍夫(Schwesternhof)。她4岁的时候被一个立陶宛家庭当成"狼孩儿"收养。据史学家莱瑟罗维茨(Ruth Leiserowitz)估计,在二战快结束的混乱时期,有5000多名儿童从东普鲁士逃到立陶宛寻找食物和栖身之处。确切的数字无从而知。
二战夺去了"狼孩儿"们的父母、家庭和语言。这场战争抢走了他们的过去和未来。这些四到十二岁的孩子们游荡在树林中,一个人或一群人。他们中有些人甚至连鞋都没有。他们的肚子浮肿,胳膊细如竹竿。他们的牙齿渐渐腐烂。他们有时候吃草、有时候吃青蛙,有时候什么吃的都没有。
从苏联兵营里"被偷走了"
路易丝最初和姨妈、表弟一起逃到西部。当时被烧焦的树干燃着点点火星。死马躺在路边,旁边可以看到汽车的废墟和半开的手提箱。 "有些箱子里有一个玩具熊,我会说,'哎,停一下,我想要它'",路易丝讲述她坐有篷马车逃难的经历。她的记忆已支离破碎。大部分已经被遗忘,更多正在被遗忘。
"我们突然被俄国人追上了。我只记得可怕的妇女尖叫声。她们就在离我们只有几步之遥的地方被强奸了。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继续说。炸弹袭击拆散了她和姨妈。一位苏联军队厨师将她带到了立陶宛。在那里,她在军营栅栏后面看到一名年轻女子,这位女子拿出了糖果。 "于是我就跟着走了,我沿着栅栏走着走着,就发现了一个洞,然后我就从洞里钻了出来 ,来到了这个立陶宛家庭,嗯!我就是这样'被偷走'的!"她笑着说。
路易斯很爱笑,高兴时她笑,尴尬和害羞时也笑。因为她在不幸中却是幸运的:路易丝改名为阿尔弗雷德。这个立陶宛家庭为她办了立陶宛身份证,送她上了学。"我一直啥也不缺,衣食无忧。我当时是总是一个那么小的孩子,当然需要一个家庭,"她说。 "有时我甚至忘记了我不是他们亲生的。"
谩骂和强奸
其他人必须为生存而斗争。瑞斯克(Ruth Deske )13岁的时候才去了立陶宛,她非法搭乘了一列货运火车。她被抓到、被扔下火车后,又跳上了下一班火车。在立陶宛,她到处乞讨,并带着她讨来的食物回到东普鲁士。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此事。母亲去世后,仅留下她和三个兄弟姐妹。她抱着最小的弟弟徒步穿越边境。 "他骨瘦如柴、自己寸步难行。"她在记者韦特贝格(Sonya Winterberg)的书《我们是狼孩儿》中说到。
其他的"狼孩儿"游过尼曼河或步行了数千里。谁能最终到达立陶宛,并在那儿找到一个新家庭,往往不得不为住所和食物而辛苦工作:在马厩里、当牧童,做邮递员,当女佣。只有少数孩子能去上学。所以有许多狼孩儿至今仍是文盲。一些遭受侮辱或殴打,路易斯说:"有些女孩甚至被立陶宛的主人强奸。然后还被警告闭嘴,否则会更糟,直到今天他们都不敢提一个字。"
"你是德国人?你胡扯吧!"
"Vokietukai"--渺小的德国人,立陶宛人这样称呼这些无亲无故的“狼孩儿”。这些孩子在立陶宛长期以来一直是一个禁忌话题。对自己行为的羞耻和偏见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在苏联时期时刻伴随人们的恐惧感。"立陶宛作家莱彼卡斯(Alvydas Šlepikas)说,"(一旦被发现)一家人都会被流放到西伯利亚。"
" 千万不能被发现,这也是许多孩子不能上学的原因。所以他们需要一个新的立陶宛的名字。所以他们必须说立陶宛语和拒绝承认他们的德国血统。 "这一直是个秘密。我知道我没有权利,我必须沉默和听话,我也照做了。"路易斯回忆说。甚至连她的丈夫和女儿都很多年不知道她有德国血统。 "我结婚之前告诉我的丈夫说:我是德国人,他说。'哈,哈,你胡扯!'之后我们再也没谈及这个话题,"她说。
害怕"俄罗斯姐姐"
当立陶宛于1990年独立后,恐惧感逐渐消失。 "狼孩儿"开始寻找他们的家人,他们给红十字会寄寻人启事。路易丝找到了她失散48年的的兄弟姐妹。对于其他的孩子来说,就像大海捞针。他们来到立陶宛的时候还很小,他们对德国的记忆已所剩无几。
德国亲戚也不总是乐意知道他们失散的兄弟姐妹的境况。他们害怕这些"俄罗斯姐姐"和他们争夺遗产。
目前约有80个"狼孩儿"生活在立陶宛,部分生活贫困。他们的退休金微薄。立陶宛政府2008年才开始给"狼孩儿"发放养老金补贴,所谓的"孤儿奖":180立特,约50欧元一个月 - 前提是他们能证明他们在东普鲁士出生。
拉线玩偶勾起的德语记忆
由于官僚主义、缺乏语言技能和文凭,“狼孩儿”返回德国的希望也破灭了。德国政府对“狼孩”的态度也不明朗。2007年前联邦议员冯·斯特滕(Wolfgang von Stetten)分析说:“‘狼孩儿现在生活窘迫,为这些人提供一小笔养老金的所有努力终以失败告终,这对德国政府来说是一种耻辱。”
为此路易斯不用担心。她可以上大学,收入也还不错。如今,她和丈夫生活在立陶宛的首都维尔纽斯。她的客厅里摆满了书,其中也有德语书。20世纪九十年代初路易斯又重新记起了她的母语,纯属偶然。当她路过一家玩具店时,德语单词“Hampelmann”—“ 拉线玩偶”突然闪过她的脑海。“我不禁自问道,我怎么会知道这个词?我自己也很惊讶。我以为,我已经忘了所有的德语。然后我便开始重新学习德语。” 路易斯已适应了在立陶宛的生活。
作者: Monika Griebeler 编译: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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