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电影节主席:“我是开明的驯兽师”
2018年12月16日德国之声:回顾过去20年的柏林电影节,我们最好奇的问题是:它为众人留下了什么?不过首先我们想请柏林电影节主席迪特·考斯雷克分享一些个人经验。三个问题,快问快答。
第一题:最美好的回忆?
迪特·考斯雷克(Dieter Kosslick):最让我心情激动的时刻肯定是导演马丁·斯科塞斯(Martin Scorsese)拍摄的滚石乐队演唱会电影《闪亮之光》(Shine a Light)在柏林电影节的全球首映。作为一名曾经的摇滚乐团吉他手,这部电影对我而言是柏林电影节的高潮。
(译注:考斯雷克在1963年曾组过学生乐团The Meters,翻唱滚石乐队、披头四及其他摇滚乐队的歌曲。)
最艰难的时刻?
最艰难的时刻发生在我和导演帕特里斯·夏侯(Patrice Chéreau)从凯悦酒店的阶梯走下楼,前往参加他的电影《死亡诗篇》(Son Frère,2003年最佳导演银熊奖)的播映会之时。该片讲述一个关于艾滋病和死亡的故事。就在凯悦酒店的餐厅前,法国电影界代表丹尼尔·托斯坎·迪·普朗捷(Daniel Toscan du Plantier)突然心脏病发。那着实让人心痛惋惜。
您最开心的时刻?
最开心的时刻是我带着当时尚未满一岁的儿子Fridolin一起在动物园皇宫影院(Zoo Palast)为新世代单元(Generation)举行开幕式,他在我怀里睡着了。当我抱着儿子上台,正对着麦克风说话时,他醒了过来,看着台下有1000个孩子盯着他并欢呼。看到如此多孩子欢聚一堂,我自己也抱着一个,真是让我感到开心不已。
人们总忍不住觉得,电影节就像是一个马戏团。您觉得自己是拿着皮鞭的马戏团团长,还是驯兽师?
我觉得自己是开明的驯兽师。我和许多人一起工作,也给他们自主权。不过总要有人掌控局面,为结果负责,做出决断并且将一切向前推动。这经常是我的角色。
欧洲三大电影节柏林电影节、威尼斯电影节和戛纳电影节之间经常存在竞争关系。在您任职柏林电影节时期,哪个电影节更优秀?
肯定是戛纳电影节。但是年年都不尽相同。威尼斯电影节已经迎头赶上,我们则一直占着非常、非常优秀的第四名。有一回默克尔总理在与法国前总统奥朗德会面时曾经问我:"所以我们是第三名?"我回答说:"这个嘛,第三名从缺。"(笑)
您在任内接触过成千上百的电影。我们很好奇,对一名电影节主席而言,什么样的电影才是好电影?
电影节有一套标准,但是在各单元中还是有不同的看法。这当然会经过漫长的讨论。不过也有类似导演法哈蒂(Asghar Farhadi)的《别离》(金熊奖,2011)或帕纳希(Jafar Panahi)的《出租车》(金熊奖,2015),得奖毋庸置疑。一看就知道,这是一部好电影。
不过我们不可能拿着量尺在电影院里丈量一部电影。好坏的评断非常主观,影评也是如此。
我觉得自己首先需要向观众负责,当然不是每部电影都如此。但是因为我们自1951年开办以来就是一个大众电影节,对我而言最重要的是向大众呈现有意思而且触动人心的电影。
您曾经旅行各地观赏电影。德国电影在国际上的评价如何?还有人会谈起德国导演法斯宾德(Rainer Werner Fassbinder)或赫尔佐格(Werner Herzog)吗?还是影坛有了新改变?
人们当然还是会谈到法斯宾德,而赫尔佐格仍在拍电影,肯定是常被提起,他在美国是巨星。柏林电影节也使德国电影更加知名,因为每年的竞赛中都有德国电影参展。
目前已有超过50部德国电影参加过竞赛,也多次斩获银熊和金熊奖。这意味着国际评委认为德国电影具有竞争力。
您在2001年接任主席时,柏林电影节已经是影坛的国际盛会,极具声望。回顾这段期间,柏林电影节又发生了哪些改变?
柏林电影节变得更加壮大,观众增加了近三倍。今年的参加者中有近34万人买了电影票。除此之外还有电影市场、协力制作以及与书展合作等周边项目。
我们还推出了面向特定族群的单元,例如探讨艺术的"论坛扩展单元"(Forum Expanded),或是针对美食和生态的"美食电影单元"。
此外还有"柏林电影节天才训练营"或"世界电影基金"等培养后起之秀的单元,我们在全球对许多非常成功的电影提供了协助。不只是柏林电影节,戛纳和其它电影节也是如此。
从历史角度而言,柏林电影节一直被视为与政治挂钩的电影活动。在您任职主席期间,最大的社会或政治挑战为何?
(在我任职)之前是东西德的摩擦,直到柏林墙高筑,然后也见证了它的倒塌。柏林电影节播放过东欧和亚洲电影。这是前期的事情。
我们的挑战则略为不同。我们经历了美国入侵伊拉克的伊拉克战争时期。当时有一部政治电影首映,是温特伯顿(Michael Winterbottom)执导的《尘世之间》(In This World ,2003金熊奖)。影片讲述一名阿富汗难民如何在伦敦开了一家咖啡厅的故事。
当时出现许多挑战。在这段期间,全球化全面陷入困境。我们一再透过电影指出,不能一方面赞许全球商品自由流通,同时却形容那些想越过国境的人们是在从事"难民旅游"。
这是我任职时期的议题。越来越激进的右翼思想也是一大议题。我们也尝试通过电影向这些守旧的顽固分子发出信号。
如今Netflix和家庭电影院当道,您认为电影的未来会如何发展,影院最大的竞争力为何?
未来肯定会有翻天覆地的改变。但柏林电影节的规则不变,尤其是竞赛单元的规则。参赛的电影必须在电影院上映取得评价,否则我们就不会播放这部电影。意即亚马逊等类似Netflix般制作影片的公司,都必须先在电影院试水温,然后我们才会在竞赛单元中推出相关电影。
未来的电影业肯定会发生变化,但是电影院不会没落。我已经在这个行业许多年,而电影院的历史更为悠久,马上要迈向120年。它会继续维持下去。
如今的疑问是,谁会来经营电影院,有一天Netflix会不会成为最大的艺术电影和大片发行商?对于电影节未来将如何应对这些影片,这是一个很重大的问题。目前我们还处于过渡时期。
2019年是您领导柏林电影节的最后一年。等到此次电影节落幕并送走最后一名宾客后,您有什么新打算?
我要去巴伐利亚的山区然后禁食,如此一来身心都会放空,我就能展开一段新人生。我已经对此充满期待。
预祝您一切顺利,当然也希望您最后一次主办的柏林电影节取得空前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