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嘻哈音乐：成为主流的代价
2024年5月3日
（德国之声中文网）2018年1月，中国广播电视行业最高监管机构——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在一次内部会议上对该行业发出指令，要求对几类艺人“坚决不用”，其中包括纹身艺人、体现嘻哈文化、亚文化（非主流文化）、丧文化（颓废文化）的艺人。
嘻哈歌手GAI（原名周延）在电视屏幕上一夜走红。在禁令传出的当日，他突然缺席湖南卫视《歌手》节目，网络传言他被迫退赛。粉丝们担心刚刚崭露头角的中国嘻哈音乐将就此终结。
此时，嘻哈音乐已经享受了一年时间的火爆。网络综艺节目《中国有嘻哈》吸粉无数，让那些习惯于在小酒吧里表演、收入微薄的说唱歌手成了家喻户晓的大明星。
广电总局的禁令给这场亚文化盛宴兜头一盆冷水。转瞬之间，嘻哈变成哑巴。随后的几个月里，中国电视屏幕上的几十个综艺节目和歌唱竞赛节目依旧莺歌燕舞，但是再也见不到说唱歌手的身影，彷佛他们从来就不曾存在过。
但是，歌手们张开的嘴巴很难真正被封上。到了那年年底，一切又恢复了原样。看似中国嘻哈的终结，其实只是它的开始。 “嘻哈太受欢迎了。”法国当代中国研究中心的中国流行文化研究员阿马尔（Nathanel Amar）说：“他们无法审查掉整个音乐类型。”
从那时起，嘻哈音乐在中国的爆炸式增长一直持续到现在。它在避开政府审查红线的同时为自己寻找生存空间，面对强大的审查机器，在真正的创造性表达与可被政府接受的东西之间取得平衡。
这一努力似乎很有前途：如今，嘻哈歌手们说，他们期待着一个黄金时代的到来。
成都：中国嘻哈之城
成都是中国西南部四川省的首府城市，这里蕴藏着嘻哈音乐的巨大能量。王以太、更高兄弟和Vava等艺人（团体）以普通话和四川方言混合表演，使中国说唱进入主流娱乐。
虽然中国说唱在北京等城市的地下运作已有数十年，但四川地区占据了主导地位——这里以麻辣美食、大熊猫保护区和休闲娱乐而闻名于世。
25岁的说唱歌手Kidway来自成都郊外的一个小镇。他说，成都方言适合说唱，因为它比普通话更柔和，也更容易押韵。“以英语中的‘gang’一词为例。在四川话中，有很多带有‘fang、sang、zhuang’等韵脚的词，都是现成的，摆在那里了。”他说。
成都的部分嘻哈活动围绕着一个名为“成都说唱馆”（或CDC）的团体展开。该团体由一位名叫谢帝的说唱歌手创立，粉丝们用四川方言亲切地称他为“谢老板儿”。随着像“谢老板儿”这样的说唱艺人从老旧住宅区的破旧公寓里一路唱到粉丝云集的体育馆舞台，成都整个城市已经开始接受说唱音乐。
24 岁的说唱歌手郑景曦（Haysen Cheng）于 2021 年从香港来到中国大陆。他说：“我来到中国大陆后，在短短三四个月内得到的热爱，超过我在香港得到的全部。”
远离毒品和性
成为主流的代价是地下文化的消失。成都曾经以地下说唱对决而闻名。由于自由说唱通常涉及大量脏话和其他当局不可接受的内容，走上大舞台之后，昔日风光已经不再。如今，人们将自己的音乐短片上传到抖音（TikTok的中国大陆版），以获得粉丝关注。
很少有一档影视节目可以被视为整个音乐流派的推手，但是网络综艺节目《中国有嘻哈》（后更名为《中国新说唱》）获此殊荣当之无愧。
这档由网络流媒体平台爱奇艺推出的娱乐节目，播出的第一季就将说唱推向了全中国的千家万户。据中国媒体报道，第一季的12集节目吸引了25亿次在线观看。
在第一季中，节目依靠评委的明星效应吸引观众。第一季节目产生了两位冠军：GAI和PG One。不久之后，网络上就出现了关于PG One私生活绯闻。
2018年1月，《中国妇女报》发表评论员文章，指PG One早期歌曲《圣诞夜》中部分歌词涉嫌教唆青少年吸毒与侮辱妇女。随后，新华网、共青团中央社交媒体账号跟进批评。PG One在微博上道歉，自称“早期接触嘻哈文化受黑人音乐影响深厚，对核心价值理解偏颇。”
紧接着，就出现了本文开头提及的广电总局“坚决不用”几类艺人的禁令。大量嘻哈歌手的音乐从传播平台下架。爱奇艺平台甚至一度下架了《中国有嘻哈》第一季全部节目。
但到了2018年夏末，粉丝们兴奋地听说，他们可以期待《中国有嘻哈》第二季的到来，虽然是被责令整改之后的新版。从第二季开始，节目的英文名称保持不变，但中文名称从“中国有嘻哈”改为“中国新说唱”。“说唱”也指中国传统的说书形式，审查机构因此开了绿灯。但是，艺人们必须服从政府的审查，嘻哈音乐必须远离毒品和性。
嘻哈歌手上春晚
“对于中国审查机构来说，这是一次成功的操作。”阿马尔说，“他们真的成功地收编了嘻哈歌手。”
由于对娱乐业的严格审查以及禁止在歌词中提及毒品和性，说唱艺术家们有两种不同的反应：要么全力以赴迎合当局，以说唱艺术的抨击社会的传统改为弘扬爱国主义和民族主义，要么回避坚持原来的方向但是避开审查内容。
有些艺人，比如GAI，从地下嘻哈歌手转变成了中共宣传娱乐节目的红人。他曾经以典型的抨击类嘻哈歌曲出名，几年之后就登上央视春晚唱起了中华五千年的辉煌历史。
也许审查的红线也促使艺人们更具创造力。到底什么是打上中国烙印的真正的说唱音乐？人们仍在期待之中。
王以太曾是成都说唱馆成员，现在是中国最受欢迎的说唱歌手之一。他的风格融入了主流流行音乐。
“我们都在努力创作不仅听起来好听，而且适合中国主题的歌曲。”王以太说， “我认为嘻哈的精神永远是原创，永远是你自己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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