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强行将中企排除在外,让我们不能理解"

德国之声：中国国家电网集团收购德国电网运营商50Hertz20%股份的计划被柏林政府叫停，德国中国商会对此发表的声明里表示了忧虑。担忧什么？

段炜：自库卡收购案以来，我们看到了这样一个趋势，德国联邦经济部在一系列中资收购案上都发表了一些意见，推动修改了《外资投资条例》，甚至想修改对外投资法，但后者没有落实。前者增加了很多部分。我们的忧虑是，不知道联邦经济部到底要干什么？是否真的欢迎包括中资在内的外国投资者？如果是，为什么接二连三地收紧有关措施？同其所宣扬的"欢迎文化"以及欢迎所有海外投资者的言论，似乎不完全一致。

德国之声：有没有同德国联邦经济部进行正式非正式的沟通？

段炜：我们得到的反馈都是一些外交性说辞，都是说他们一如既往地欢迎包括来自中国的投资者。但我们中国人有"听其言，观其行"的古训。德国的一系列行动让我们不得不对其言论产生怀疑与担忧。

德国之声：德国担心对其电力供应的基础设施失去控制，难道不是合理的吗？

段炜：任何一个国家对其电力安全和电力主权担忧，当然是合理的。任何一个国家都会这样做，包括中国。我们不理解的是，中国公司只入股20%的情况怎么就会引发德国的不放心？其他股东如比利时、澳大利亚，你怎么就不担心？因此，本质还是信任问题。它不信任中国公司。我们能理解它的担忧，但认为这种担忧是多余和没有必要的。

德国之声：德国政府为什么不信任中国公司？

段炜：你应该去问联邦经济部。我们找不出任何不被信任的理由。

德国之声：德国中国商会在一份声明中说，德国政府叫停收购50Hertz20%股份是对中国投资者的歧视性做法。哪些理由可以支撑这个结论？

段炜：德国政府的做法是不公平的。50Hertz的股东中既有欧盟的企业，也有非欧盟的企业。中国国家电网参加了这一竞标，入股的比例不到25%，正常情况下，联邦经济部无法行使审核权，目前它采取了强行干预购买的方式。这种强行将中国企业排除在外的做法，让我们不能理解。它至少是不公平的。

德国之声：政府收紧《德国对外经济条例》，间接购买50Hertz的股份，动用否决权阻止中国企业入股机械设备制造商-莱菲尔德金属旋压机制造公司（Leifeld Metal Spinning），理由是担心公共秩序和国家安全受到危害。您认为，这些行为同贸易保护主义有什么区别？

段炜：修改法律是德国的主权和自由，对此我们没有任何意见，相反，我们会敦促中国在德企业遵守当地的法律。但它的一系列举动对外释放出一种信号，让我们对德国政府的政策走向产生担心。

它一方面标榜市场经济和自由贸易，另一方面，德国在经济全球化过程中受益良多，恰恰是这样一个国家现在却要加强对投资便利化的限制。此外，对外国投资者而言，还有很多政策方面的不确定性，表面上说很欢迎中国投资者，但我们真要投资时，却设置各种各样的门槛和限制。这会给外资在德投资的信心造成一定损害，也影响德国的投资环境，让我们不得不怀疑，德国是否越来越走向保护主义。

德国之声：不久前你们商会公布的《中资企业在德商业环境调查》显示，约87.5%的在德中资企业对自身在德国的发展"有信心"或"非常有信心"。现在，这一信心是否受挫？

段炜：中国有句话，叫做 "爱之深、责之切"，我们提意见，是因为我们对德国市场非常重视，对中德经贸合作非常重视，认为个案不影响中德合作的大局。这一合作中，正面的因素占主流。德国联邦政府多次强调欢迎中资来德投资，各联邦州更是特别强调欢迎中资。中国连续数年是在德国绿地投资项目数最多的国家。毕竟，有争议的投资额所占的比例较小。中德贸易以1800亿美元占中欧贸易的30%，已连续两年超过美国是德国最大的贸易伙伴。在这些数据面前，尤其在当今世界经济充满变数的背景下，我们认为，中国同德国、中国同欧盟应加强合作，共同反对各种形式的保护主义，共同促进贸易便利和自由化。因此，德国政府偶尔的"出轨"与双方合作的大势背道而驰。如果这样的动作持续下去，最终受伤的是德国自己的商业环境。

德国之声：我们还注意到时间上的巧合：上周五，欧盟同特朗普刚达成协议，德国的汽车工业暂时逃过一劫，几乎同时，柏林政府以经济部长和财政部长高调宣布阻挡了两桩中国公司在德收购的计划。您认为，这是否是纯粹的巧合？ 它向中国释放出怎样的信号？

段炜：我们不是阴谋论的支持者。欧美之间是否有内部协议，我们不知道。作为企业，在目前美国对全球都要施加惩罚性关税的时候下，我们当然希望看到德国以及欧盟旗帜鲜明、立场坚定地支持贸易自由化、投资便利化以及全球化，反对单边主义和贸易霸凌主义。这是企业的利益所在。我们希望能在这里长期继续发展，扩大经营，增加收益，积极承担社会责任，创造更多的工作岗位。稳定的，好的投资环境对我们而言是最实际和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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