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军队是听习主席话的”

德国之声：这次阅兵式最引起您关注的是什么 ？

丁学良：国外把注意力放在阅兵的国际含义方面，而我本人认为，其国内含义要远远超出国际含义。我并不是说没有国际含义，而是说国内含义的份量要重很多。

您所讲的国际含义是指类似南中国海这样的问题吗？

中国军队这次展示了最新的东风战略导弹，国际上评判很多。又把大阅兵同中国军费现在已经超出1万亿 人民币联系在一起，而且每年的增长力度很高，刚刚过去的财政年度是最低的，还超过了7%。这些都是国际维度。也有把阅兵联系到朝鲜半岛危机、中国同印度边境冲突、中国在南海、东海同周边国家的纠纷。这些都很重要，但我觉得最重要的还是国内要素。

能不能请您讲讲为什么这次阅兵在国内有这么重要的意义？

丁学良：在我看来最重要的就是，第一我们都知道，十九大就要召开了，--究竟什么时候召开我们不知道，如果按照原先的计划，应该是今年的11月份。根据我自己的研究，中国共产党自从文化大革命结束以后，全国党代表大会按照程序、按照时间表来举行，是最重要的变化之一。当然今年年底的十九大是否会延期举行，这个可能性不能完全排除。在十九大之前，我们知道已经有过几次非常重大的人事变更，包括刚刚发生的孙政才事件。所有这些事件都表明一个很基本的，就是在十九大正式召开之前，北京最高决策层必须要把最重要的人事安排摆平。这个事情摆不平的话，十九大就没有办法按时召开。我们都晓得，中国共产党的历史中间一旦遇到最最重要的人事方面的争论或者变化，那么中共中央的第一把手--以前叫主席现在叫总书记--能够不能够克服党内高层的这些不同的派别或不同意见，最根本就是靠他手里有没有牢固地掌握军权。这是没有意外的，从毛泽东开始，一直到邓小平，一直到后来，都是这样，这个是基本的规则。

所以我认为这次的阅兵，最重要的还是要送出这个信息，就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是受中国共产党的绝对领导，而这个中国共产党的绝对领导最重要体现在，就是中国共产党的党的一把手对军队有绝对控制。这是最重要的信息，比一切信息都重要。这就是为什么他们在喊口号的时候，底下喊的口号是"要让党中央放心"、"让中央军委放心"、"让习主席放心"。这话不是随便喊的，都是事先安排的。

新华社也报道了习近平在阅兵式上的讲话，其中说要"坚定不移坚持党对军队绝对领导的根本原则和制度，永远听党的话、跟党走，党指向哪里、就打到哪里"。您刚才说到，阅兵是要发出一个信号：北京最高层对军队有绝对的掌控…

这里北京的最高层不是一个抽象的概念，就是指习近平。最高层有好几种解释，是指中央军委作为一个整体呢，还是中央政治局作为一个整体呢，还是中央政治局常委作为一个整体。当然他们对军队的改革、对军费、对军费怎么使用、对中国军队在外交政策中间怎样发挥应有的作用、对台湾问题，都扮演角色。我不是说这些不存在，而是说最根本的信息是，军队是听习主席话的。这是最关键的。

那您认为习近平现在对军队的确是有绝对掌控权了吗？

相对其他的高层领导，--高层领导当然是指至少是政治局，中央军委的副主席至少有两位是政治局成员，范长龙和许其亮--但是最重要的，要把习近平不仅仅跟他的这些同志们相比，就是政治局和政治局常委相比，那当然他是最重要的了，这毫无疑问。这一点是不可以怀疑的，否则也不可能把过去胡锦涛和温家宝在最高位子上的10年中间一点动不了的那些腐败军人给清除掉。要把他跟他前两位（编者注--指毛、邓）相比的话，那差远了。他前两位对军队的控制几乎到了不可以挑战的地步，那只有毛泽东和邓小平，其他人都没到这个地步。他（指习近平）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习近平对军队还有很多改革的考虑，比如30万人裁军的事，现在就遇到很多的阻力。到现在为止，裁军的限期也没有讲得很清楚，因为这件事很难做。而且裁的肯定不是那些士兵，裁的多多少少要比士兵高一点，这样一来在部队内部造成很多矛盾。这就很难。我们可以比较一下，假如是邓小平在做的话那就没那么难。邓小平在台上的时候，裁军的规模大多了。所以要相比起毛泽东和邓小平来讲，对军队的掌控、权威，--无论军队是为了达到国内政治还是国际政治的重大政策目标，那还早着呢。

您刚才也讲了，虽然不能跟毛泽东、邓小平比，但是现在在十九大之前的这样一个敏感的人事时期，这次阅兵还是发出了一个信号，就是习近平对军队有相当的一个掌控。

是，这个军队是掌握在中央军委主席手里的，而这个军委主席只是党的总书记。

您认为习近平的决策权有多大？

我们知道最高人事的安排没那么简单。中国的人事安排，--我不要讲遥远的了，至少从汉朝以后，"人事""人事"，先是"人 "，然后才是"事"，这个"事"指的是政策的变化、政策的落实。现在很多人都讲为什么中国那么重要的一些事不能解决，中国的经济很困难，中国的污染很厉害，中国跟周边国家有麻烦、有矛盾等等。这些问题是"事"，但最重要的是把"人"的问题解决。军队也是这个情况，他要想把３０万人裁军等等，要使军队变得更有效、更现代化，--现在军队是按照美国模式，几个战区的模式，他要想达到这个目标，他就必须要把"人"的问题解决掉。

从国内意义、政治意义来看，您看在十九大之前，习近平在人事上的掌控力有多大？

我想至少到现在为止，他是大风大浪不断，但基本上他还是一步一步在往前走。但越往前走，难度越来越大。人事问题上的不同意见、或者人事问题上的矛盾，有时候是摩擦，最严重的时候就发生冲突，比如说薄熙来的事情就是在最后发生了严重的冲突。孙政才这个事情，到现在我们还不知道会走到哪一步。我们都不知道往哪一步衍进。如果现在有人显得很有信心地讲，他知道，那不要相信。没有人可以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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