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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

1欧元,38分

Malte Rohwer-Kahlmann
2018年10月6日

捡瓶子可不轻松:捣鼓垃圾、挑拣空瓶、承受路人疑问目光。此时,你会有何种感觉?能换到钱吗?我们的记者拿着一个空塑料袋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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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laschensammeln
图像来源: DW/M. Rohwer-Kahlmann

(德国之声中文网)当然啦,驻足瞥一眼垃圾箱内容,同时又尽可能显得漫不经意,这足已让人很不自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在大街旁捣鼓垃圾,这可是……是呀,到底算哪门子事咧?或许,大多数德国人会说:难为情呦,斯文扫地,令人屈辱。但对这里的某些人来说,很简单,它却是日常生活。

虔心搜寻

确切数字是没有的。然而,谁若在哪个德国城市转悠,并稍稍留意,便会看到他们--拣瓶子的人。2006年,德国主办的世界杯足球赛将啤酒需求推至高峰;现在,随着押金制度的更改,押金瓶子数量大增。

从那时起,他们走街串巷,或推拉着购物车,或拎着塑料袋,寻找下一个瓶子,手段各种各样:人家刚喝完最后一口便拿下、从路上拾起、或者,是呀:从垃圾箱里钩出来。

据估计,每年平均有约7.2亿个一次性押金瓶未回收。按每个瓶子25欧分押金计算,总值1.8亿欧元。另外,还有多次性瓶子,押金8至15欧分不等。按经济德语表达,这可是一个市场,瓶子总得有个去处,你只消把它们拣来,送至超市,然后,钱便来了,难道不是?不过,会有多少呢?合算吗?能靠它生活吗?还有,以别人视为垃圾的那玩意儿为生,又成何体统?

我徒步穿行柏林,寻找各种答案,它们一定就在什么地方躺着呢,那一个个押金瓶。我走了整一天,从东北到西南,直穿全城。身背空塑料袋,我一大早就上路啦;想的是:新鲜空气、不用坐班,好极了。

Pfandring in Karlsruhe
记者说:“最初,羞愧感还太强烈,我不往垃圾箱里面看,而是边走边以目光打量人行道”图像来源: picture-alliance/dpa/U. Deck/

最初,羞愧感还太强烈,我不往垃圾箱里面看,而是边走边以目光打量人行道。树旁、电器柜上、住家墙前,-我到处发现了瓶子。可惜呀,尽是葡萄酒瓶,而它们都没押金。

很明显,都被那些"专业人士"清空啦。不过,现在可不能打退堂鼓。还真是,那不,灌木丛里:赫赫然,一个空啤酒瓶。令人难以置信,它是我的了。满心欢喜。然而,随后我便瞅见,瓶肚里横卧一片柠檬,而且,很可能已有些日子啦,啤酒酸味、腐烂味,冲鼻而来。然而,今天,我可不能太挑剔呦。于是,我撮起拇指和食指,将它从瓶颈里拉出来,扔了,把瓶里最后几滴液体抖落在路上。头8个欧分入了我的袋子啦。

当我花了一个多小时抵达柏林市中心的亚历山大广场时,搜集到的瓶子数量是4个。不容易啊。先喝杯咖啡?此时,我注意到了一名男子。此君一定是漫无目标徜徉车站建筑。他的塑料背袋上印有"Star Wars" (星球大战)字样,袋子朝上的一头卷成筒形。在一个垃圾箱前,他驻足片刻,往里望一眼,然后,移步前行。我跟上了他。"对不起,您是在拣瓶子吗?"

"两盒烟是有的"

我可让他吓了一跳--58岁的比约恩·凯泽尔(Björn Kaiser,应他要求,我没用他真名)。后来在我俩坐在电视塔下喝咖啡时,告诉了我。他对我讲,保安们常把拣瓶子的人轰出车站;有时,这些人便衣执勤。

他自己一天花6、7个小时拣瓶子,每星期7天。不过,他多次强调,-这只是过个渡。他要开出租车了,拣瓶子活就不干了。他原本是电工,岂料干了22年后,业主破产。经由打短工、临时工,终落至失业境地。

"从那时起,我只是设法维持生计"。说到这里,他声音些微发颤。

他表示,从政府那里拿的钱无法养活自己,因此,才有瓶子这档子事儿。"(一天)两盒烟是有的" ;或者,换算成钱:差不离15欧元。比约恩衣着整齐,新球鞋、大髭须、灰短发,显得挺有修饰。我边上的这一位可不是自暴自弃之辈。恰恰相反。这里,坐着一位无论如何都要好好活下去的人,为此,他不惜收集别人的垃圾。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成天呆坐,没意思。"

贴补生活

社会学家克奈西特(Alban Knecht)指出,收拣瓶子者认为,经由这种工作,说明他们还在劳动,还属于社会。他强调指出,"这是一种升值战略,并也常常有效"。

克奈西特博士发表过论述拣瓶者的研究报告。他指出,收拣瓶子的人中,失业者是极少数,很多人是退休人员或社会救济金领取者。他们有某种收入,但数量之低不足以正常生活。收拣瓶子成为他们的一种生活贴补手段。

克奈西特认为,押金制本身是一件好事,不过,"它当然不能替代社会福利国家,让大家四下寻找、搜集瓶子"。他指出,"这一现象其实是社会福利国家未能正常发挥功能、养老金过低的一个标志"。他强调,光靠收检瓶子无法生活。

尤其是像我这样,只能搜集到几个瓶子的人,更无法靠它生活啦。碰到埃尔马(Elmar)后,我才明白,自己哪里没做对。他是先把头伸进垃圾箱探寻一番,然后,拿着蓝色塑料垃圾袋、背着双肩包,从一个垃圾箱走向另一个垃圾箱,有时,从路人那里直接拿下喝完的罐头。他一分钟内搜集到的瓶子超过我3小时的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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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岁的埃尔马搜集瓶子已有多年。夏季时节,他一天的捡瓶子收入最高可达50欧元图像来源: DW/M. Rohwer-Kahlmann

46岁的埃尔马搜集瓶子已有多年。夏季时节,他一天的捡瓶子收入最高可达50欧元;冬季,进项就少得多了。他走固定的路线,但不告诉我"营生秘密"嘛。

众目睽睽之下捣鼓垃圾,不难堪吗?埃尔马淡淡一笑道:"没有的事儿。钱臭不了,手可以洗。"

可不是吗。就是这种劲头。此刻起,我也要照此办理。迄今,我是过于矜持,过于保守,不够积极。从现在起,我也要出没于垃圾桶之间。第一回,得克服心理障碍,第二回亦然。第三回,就自如多了。可不是吗。相对而言,我很快便找到了3个一次性瓶子,每个瓶子25欧分。现在,可以好好干了。然而,随后,我勇气尽失。

我的脚疼了。我的手脏极。我把不多的战利品一个个推进押瓶回收自动机里,袋子很快空空。屏幕上显示"共1.38欧元"。不会更多啦。当然,要是戴手套的话,我本来会探寻更多的垃圾箱,现在的钱数也就……

其实(这我也知道),使我态度暧昧的并非理性,而是自尊。收拣瓶子事关--我如今明白了--自尊。很多人会认为,为押金而在垃圾桶里捣鼓令人成局外人。但是,他们做这件事,却是为了成为局内人。他们拒绝接受命运的打击,被排挤出社会。他们放弃自尊,是为了保持自尊。一个瓶子接着一个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