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座评论：人工智能全球同盟能建立起来吗？

（德国之声中文网）前不久英国首相苏纳克组织的一个由30多个国家参加首届全球人工智能安全峰会，中国科技部副部长吴朝晖也参加了（尽管只是在第一天参与）。并且， 峰会上各国签署了共同治理宣言。并决定就人工智能的安全问题进行合作。这在当前中国与西方各国的关系非常紧张的氛围下，是件大好事。但双方在人工智能（AI）方面的合作的潜力和局限性到底如何，双方自己也在摸索中，所以值得深入地思考。 

人工智能是影响面广的颠覆性技术。首届全球人工智能安全峰会的重点是前沿人工智能。前沿AI指的是最新、最强大的人工智能系统，它们突破了人工智能的极限。这些系统基于在海量互联网数据中训练出来的基础模型，拥有一般的理解能力。

人工智能具有宝贵的商业应用价值已得到各界的认可。高盛(Goldman Sachs)最近的一份报告显示，随着某些任务和工作功能的自动化，人工智能可能会取代全球相当于3亿个全职工作岗位。这相当于目前人类在美国和欧洲所做的全部工作的四分之一。一般预测人工智能可能导致全球GDP增长7%。据相关数据显示，人工智能预计到2030年将会有新的突破，至少会取代部分低级的工作，例如：重复、体力和流水线等比较简单耗人力的工作。

对中国AI发展的认可

尽管西方有不少反对苏纳克邀请中国参加峰会，但苏纳克本人还是坚持，这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他的一个重要理由，如果没有世界领先的人工智能国家的参与，就不可能真正就人工智能展开实质性对话。而中国在AI研发上确实也是全球第二。 
确实，中国在AI应用层面的很多方面已走在了美国之前。美国斯坦福大学发布的人工智能指数报告显示，中国已经拥有全球顶尖的人工智能专家，在发表论文总量世界前十的机构中，中国占了9家。腾讯、阿里巴巴和华为等公司，已经成为人工智能研究领域排名进入世界前十的公司。在基础设施层面，中国已建成了全球规模最大的光纤和移动宽带网络，全球规模最大的5G独立组网网络。中国人工智能核心产业规模达到5000亿元，企业数量超过4300家。人工智能产业生态正在逐步形成。 全球相比，中国的人工智能开发总体实力仅次于美国。 

更需要指出的是，中国是采用跟市场经济国家不同的方式，即所谓的举国体制，通过“顶层设计”， 并在十三五、十四五规划里， 对产业链诸如芯片、集成电路装备、区块链等均有具体的目标，并集中力量实施。目前，中国已在努力建立人工智能的标准体系。  

全球共同的威胁

在过去几年中，史蒂芬·霍金（Stephen Hawking）、伊隆·马斯克（Elon Musk）、比尔·盖茨等一些名人警告我们应加强关注超级人工智能可能带来的危险后果。 首届全球人工智能安全峰会首要要解决的问题是安全问题。那么，西方国家尽管与中国存在着乍然不同的价值观，但在安全问题上，是否有可共享的忧愁呢？ 

AI的危险，从日常生活 角度来看，跟 所有人有关， AI的出现显然也给犯罪提供了可能的便利。 AI 可用于使用高级机器学习工具生成伪造（深度伪造）图像、视频、音频或文本，导致虚假信息在互联网上大规模传播，这会破坏信息的完整性，并破坏人们对新闻来源的信心。一旦恐怖分子有能力拿AI来恶意使用，那一个国家甚至人类将面临失去对AI控制的风险。 
从军事上看， DeepFakes的出现可能有一天会促使国家安全决策者根据错误信息采取实际行动，这可能会导致重大危机，或者更糟：战争。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是在未经人类授权的情况下自动启动导弹防御系统，也可能导致意外升级，并可能导致核战争。

从工业、市场的角度来看，如果有人 通过利用人工智能系统中的一些缺陷或漏洞，可以发起网络攻击，导致发达国家的重要基础设施遭到破坏，窃取敏感数据。 由于技术壁垒和巨头企业的优势，人工智能可能会导致市场垄断和不公平竞争，影响市场的竞争公平性。

鉴于人工智能今后可能对 "人类的生存构成威胁"，建立一个国际人工智能的监管机构，似乎就有了必要。这也是中方接受邀请参会并签署峰会宣言的理由之一。 英国首相苏纳克建议，应仿照政府间气候变化专门委员会（IPCC）成立一个国际专家委员会。

最近，美国政府和由西方主要民主国家组成的七国集团（G7）就分别以白宫行政命令和自愿行为准则的形式发布了监管人工智能的努力。欧盟预计将在 12 月初完成其单独的《人工智能法案》，联合国新成立的人工智能咨询委员会将在 2023 年底前提出自己的建议。而在今年7月13日，中国的中央网信办也发布了《生成式人工智能管理暂行办法》。这是国内首部人工智能相关的管理办法。

难以调解的矛盾

西方政界心里很明白，AI跟全球气候变化问题还是不同，这里相当一部分涉及到政治互信。美国明确禁止出口跟军事可能有关的AI芯片到中国，就是因为中国对美国来说是一个政治无法获得信任的国家。美方担心，一旦中国把前沿的AI技术应用到军事上，不仅在军事实力上超越美国，而且便会畅通无阻拿下台湾、控制南海。对习近平来说，上述的几个目标正是中国梦的一部分。尽管其他西方国家并非具备当世界警察的欲望和能力，但由于跟中国的价值观的不同，对中国研发AI的同样保持着警惕性。这也就为它们站队美国提供了理由。

同时，西方民主阵营另一个担忧是，由于AI的发达，中国的威权政府就必然会利用先进的技术，更强化对自己百姓的思想的控制和行为控制。中国ChatGPT的山寨产品Zhipu ChatGLM就是一个很好的案例。在那里，跟中国网络监控一样，甚至更甚，跟社会、历史、政治有关的、比较客观的信息由于制度的原因是无法得到的。 而从中国当局的眼光来看，这都符合“中共的核心利益”，而这直接跟自由、公民权利冲突。 而如果中国将自己的AI产品带到他国，那同样也会对接受国产生负面影响。 正是上面所提及的跟军事有关的敏感技术和对社会控制的问题，是中国跟西方国家在AI方面的合作上最大的障碍。

中国愿意合作的另一个动机

拜登政府在今年10月进一步限制了对中国AI芯片的出口。其理由是“这些半导体可以推动人工智能和尖端计算机的突破，而这些对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军事应用至关重要“。在制裁的背景下，中国可能会在全球内存芯片和人工智能（AI）竞赛中暂时落后。由于差距再次拉大，这可能会在近几年阻碍中国开发大型人工智能（AI）模型的能力。当然，美国的做法会促使中国加倍努力，研发替代芯片，同时，中方也会努力能靠其他途径如地下市场获取芯片。希望通过跟其他国家在AI的合作，从而回避美国的禁令，也是中国愿意合作的另一个动机。 

当然，西方各国在跟中国打交道后，在防止技术偷窃方面，已有了足够的教训。欧洲当年热心地邀请中国参加伽利略项目，核裂变的项目，而后来却不得不把中国“请出去”，何不记忆犹新。 

而中国自己在研发AI中尽管在有些方面领先，但面临的难题 还是不少。 中国自己的AI的专业人才不够，据中国媒体自己透露，三分之四的专业人员外流，其中85%到美国。 

有区分的合作

当美国商务部长雷蒙多在峰会上说"我们希望在全球范围内扩大信息共享、研究、合作，并最终实现政策协调"，我想，她似乎更倾向把西方盟国看成“我们”。英美两国宣布了的共同建立人工智能安全研究所的计划，就是这种努力之一。而与中国的信息共享、研究、合作，看来又得特别安排了。 当然，不管如何，副部长吴朝晖开会时就坐在了雷蒙多的旁边，并签署了峰会的宣言，也算是一个很好的起步。 合作不是不可能，但肯定不会是全面敞开的。 

本文作者张俊华为徳籍华人政治学者，在德国生活三十余年。他曾就读于德国法兰克福大学，并获得哲学博士学位。此后曾执教于柏林自由大学等高校。现为法国Ecole Universitaire de Management客座教授。

德国之声致力于为您提供客观中立的新闻报导，以及展现多种角度的评论分析。 文中评论及分析仅代表作者或专家个人立场。

© 2023年 德国之声版权声明：本文所有内容受到著作权法保护，如无德国之声特别授权，不得擅自使用。任何不当行为都将导致追偿，并受到刑事追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