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贖罪的罪惡: 我的父親是黨衛軍
2020年4月26日(德國之聲中文網) 哈特穆特‧揚森曾害怕他想對女兒們說出真相的那一天。2014年,一套關於奧斯維辛審判的電影"沉默迷宮"(Im Labyrinth des Schweigens)要上映。
哈特穆特購買了電影票並邀請女兒們談一談。當他們談論到這套電影時,他說,"我是一名黨衛隊成員的兒子"。即使是現在,每每談及這話題,他都哽咽不能言。當時他害怕女兒們的反應,擔心她們的否定。但女兒們卻擁抱了父親,稱他與祖父在納粹時期的所作所為並無關係。
這段歷史一層層地被揭露,然而這也動搖了哈特穆特,也擔心自我形象受損。
奧斯維辛審判
第二次的奧斯維辛審判於1964年10月22日在法蘭克福進行。證人是54歲的庫爾特‧梅,當時的他是審計師和武裝黨衛隊突擊隊大隊領袖(二級突擊隊大隊長)。1940至1942年間他是黨衛隊經濟與管理部(Wirtschafts-Verwaltungshauptamt der SS) 經濟局IV處(負責紡織、皮革)的領導人。他的部門負責監督黨衛隊自身的運作,分配集中營的強迫勞工。
哈特穆特反復細聽審判錄音帶中的一字一句,那是他熟悉的聲音-父親的聲音。
"我知道,希特勒不是個好人"
當庫爾特‧梅在法蘭克福辯護時,哈特穆特年僅16歲。當時他和母親住在漢堡。幾年前父親也探訪過他,但次數不多。庫爾特‧梅在南德有妻子和兩名女兒。他不想為情人和兒子拋棄妻女。
哈特穆特回想起一些他與父親的聚會場面,其中一次就在駕駛期間。庫爾特在他面前吹噓,自己曾在希特勒手下做事,如希特勒進軍奧地利時,他與其他官員歡呼慶祝。"我還不太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但我知道,希特勒不是好人"。那時的哈特穆特才13歲。
他對父親的不滿日增,他更曾經寫信,請求父親對在納粹時期的行為作出解釋,並威脅與父親斷絕來往。但父親未作任何解釋,而哈特穆特亦沒有再見過他的父親,甚至沒有出席1978年父親的葬禮。
搜尋證據
父親過去的黨衛隊背景使哈特穆特坐立不安,他的母親對此亦絕口不提。在父親去世後,他決定自行搜尋證據。
年逾花甲的哈特穆特參加了一個名為"家庭中的罪犯?"的座談會以及一個紀念館所舉辦的資料蒐集工作坊,其舊址是諾因加默集中營。在那,他結識了不少同路人。
在德國類似的研討會比較少。而在諾因加默在10年前就有,而且愈來愈受歡迎,每次都有20位左右的參與者。"來參與的人愈來愈多是當年罪犯的後代",諾因加默集中營紀念館負責人奧利弗‧馮‧沃赫姆(Oliver von Wrochem)說。其因為: 下一代打破了沉默的桎梏,而恰好這是上一代還沒完成的工作。對於不少德國家庭來說,這仍是一個禁忌。"他們(後代)對近親在納粹期間所擔當的角色的認識較少",沃赫姆強調。
檔案管理員和歷史學家向參與者解釋,可以如何搜尋資料,以及說明軍服上的徽章或戰地郵政號碼所傳遞的訊息。他們討論到心理障礙、羞恥感、自己內心世界四分五裂的狀態等問題。"這樣的對話給予我足夠的勇氣,我感覺自己不再孤單",哈特穆特‧揚森說。"不過我總是需要休息,讓我可以自我鼓勵"。
對家庭的反抗
幾乎每一個來諾因加默的參與者都要與心中的不安和忠誠作鬥爭。"不少人被家庭成員視為家醜外揚的人",來自漢堡的心理醫生卡琳‧赫丁達(Karin Heddinga)說,她也協助舉辦這一連串的研討會。"在尋根之旅上,他們時常感到孤獨。例如,家庭與參加者之間的聯繫會中斷。"
這令人深受影響。甚至有人聲稱出現了健康問題。
"當他們開始探索之旅後,並不知道等待他們的是將是什麼",赫丁達說。隨著時間的流逝,他們覺得來自家庭的支持減少了。他們開始懷疑,甚至對自己也生疑。"對於每一個人來說,這都是艱難的時期,而每個人的處理方法不一。每個人都需要一個充分的情緒距離"。
沒有贖罪的罪惡
經哈特穆特‧揚森費力地所拼湊而成的事件並不能展示歷史的全貌,但最初的猜想得到確定: 父親庫爾特‧梅是納粹種族屠殺機器的積極份子。父親對集中營的強逼勞工進行剝削,在捷克斯洛伐克對猶太人企業進行"雅利安化",建立以及領導黨衛軍的企業,最後也支持納粹集中營的惡行,兒子如此提到。而父親-梅作為此等惡行的幫兇,卻從未為此贖罪。
哈特穆特‧揚森和其他的研修課參與者所關注的不單是罪惡與贖罪,也希望從過去中學習。對他們來說,民粹主義和反猶主義的死灰復燃就是警告訊號。"在公開場合討論歷史,並以此警告世人,這至關重要",揚森強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