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需要的藥品正缺貨」
2019年12月8日(德國之聲中文網)19歲的吉兒自約7年前開始受抑鬱症所苦。本來已經沒什麼大礙,因為上次住院後醫生給她開了抗抑鬱藥"文拉法辛"(Venlafaxine)。這種藥雖然會使她的情緒缺乏波瀾,但卻能穩定她的精神狀況。然而,原本的平衡狀態因為藥房缺貨而受到挑戰。吉兒跑遍了各大藥房卻都空手而回。
"如同回到入院前"
經過了三天時間,吉兒的精神狀態出現缺口。她感覺到身體裡的躁動,無法成眠,"害怕自己做出破壞性行為"。她出現發冷、惡心、盜汗的症狀,甚至因為虛弱而無法自行如廁。她開始懷疑人生,感覺自己的狀態"如同回到入院前"。吉兒說話時聲音顫抖。不過當談起四處買藥的情況時,她又找回了一點鎮定。她形容自己覺得"被耍得團團轉",而且內心一片慌亂,"因為不知道突然不正常服藥會有什麼後果"。
大衛也遭遇了遍尋不著"文拉法辛"的相同情況。卡蘿買不到"利他林"(Ritalin),約翰娜則買不到避孕藥。 聯邦藥品與醫療器械研究所(BfArM)在其網站上公佈了271種在德國供應短缺的藥品,包括各種降血壓藥、白血病標靶藥物、抗生素、止痛藥、抗帕金森病藥物、抗癲癇藥、愛滋病藥物、抗糖尿病藥物等。
趨勢不斷擴大
自2013年開始記錄以來,供應短缺的藥物數量不斷增加。不過這項數據有值得商榷的部分,因為2017年起通報標準有所改變,而單是降血壓藥纈沙坦(Valsartan)因污染問題被下架就貢獻了118起通報案例。由於統計數字是建立於製造商自願通報的數據上,真實數字應該更為龐大。根據法律規定,製造商只有義務向醫院通報,無須知會BfArM或藥房。德國醫學會藥物委員會(AkdÄ)主席路德維希(Wolf-Dieter Ludwig)表示:"製造商當然不想成為眾矢之的。"所以藥房中記錄的短缺藥品,只要15%會被列入有關當局的清單中。
BfArM也強調,供貨短缺並不一定會造成藥物供應不足,因為通常還有其它替代藥品可供選擇。不過要協調調度藥品需要耗費醫師和藥師的時間與精力:90%的獨立藥師日常工作中最大的煩惱之一就是供貨短缺。在醫院的藥局中,多數都會有一人專門負責處理藥物短缺問題。
對患者構成風險
科隆大學醫院附設藥局的負責人利克韋格(Andrea Liekweg)就是負責這項工作的藥師,工作內容是每日不停調度藥物。她早已不再參考BfArM的清單,因為裡頭訊息滯後。利克韋格自己列出了一份清單,還有各種複雜的注記:可用其它藥廠的相同藥物替代、可用類似藥物替代、可用沒有實際指示的藥物替代、產品需要定量配給、無替代品。她指出,配給藥物或是採用替代藥物都需要與有經驗的醫師長時間溝通,而且該院的1200名醫師和3000名醫療人員還必須參與培訓,有時會給工作人員添加毫無必要的額外工作,例如將一種日本替代藥物重新包裝,耗時費工。
科隆大學醫院麻醉科主治醫師亨科拜恩(Jochen Hinkelbein)還指出,即便找到替代藥物而且"治療上沒有發生問題",問題還是沒有解決。在臨床程序中,藥物及劑量設計的短暫性會造成混亂及劑量錯誤,簡而言之:對患者構成嚴重風險。另一個問題是,藥廠因為供貨短缺所蒙受的損失很容易計算,但醫院面臨的永久不確定性以及錯誤風險卻是難以計數的。
若要追究藥品供應短缺的原因,雖然有各種利益衝突存在,但各方有一個看法是一致的:找不到問題源頭。德國醫學會藥物委員會的路德維希指出,目前基本的原材料跟藥物不再在歐洲生產,主要是在印度和中國。此外還經常存在由一到兩家企業壟斷的現象。"如果發生什麼意外,例如工廠爆炸,那我們就會面臨大問題。"抗生素Tazobac® 就發生了上述情況,而這種藥物在治療嚴重感染時十分必要。
另一方面,許多利益相關者認為藥品生產地的遷移與成本壓力有直接關係。德國人每日平均用藥支出是60歐分,比一杯自動販賣機的咖啡還便宜。最受衝擊的是仿製藥,這是一種廉價的替代藥物。德國醫藥協會(vfa)的特洛姆(Siegfried Throm)表示:"化學仿製藥目前的價格之低,製造商無法靠藥物成分或藥物賺到足夠的錢,將其廠房維持在高水準上。也由於需求相當大,廠房只能繼續運轉直到無法承受。"
在這個追求最大效益的系統中,每一個微小變化都具有破壞性。供應商延誤、藥品成分或藥品製造商的品質問題、生產設施故障、意外事故、自然災害,甚至是感冒潮突然造成藥品需求上升或是另一家廠商停止供貨,各種環節中都可能發生問題。
提倡"歐洲製造"
如何才能擺脫這樣的困境?聯邦衞生部長施潘(Jens Spahn)計劃通過法律規範通報義務提高透明度,儲備重要藥物,並且加強歐洲作為製藥基地的角色。他對德國之聲表示:"藥物供給是基本民生供應。我們必須竭盡全力避免未來再發生藥物供應短缺的情況。因此,聯邦政府將會更強力介入藥品分配。"
此外,在國際層面上將繼續尋找解決方案,推動重新在歐洲生產藥品。而歐盟衞生健康專員凱裡亞基德(Stella Kyriakides)則承諾與會員國展開對話。
路德維希也認為,在醫保公司與製藥商簽訂"藥物折扣合同"的框架中,在歐洲製藥的廠商應該獲得更多資金。製藥廠商和公立健康保險公司在合同中協議,向保戶獨家供應各製造商的個別藥品。路德維希指出,願意為"歐洲製造"藥品買單的不在少數,因為各大醫院和藥房目前必須投入大量人力,管理供應短缺問題。而製藥業也有興趣提高聲譽。德國醫藥協會的特洛姆也同意這個觀點,同時也呼籲更有效地獎勵擁有優良生產及供貨品質的生產鏈。但他強調,其他國家也有非常好的生產商,歐洲境內也存在害群之馬。例如在德國因為污染而被大規模召回的降血壓藥纈沙坦就來自西班牙。
強制儲備的可行性
但特洛姆對廣泛的藥物儲備表示反對:"許多疫苗是無法儲存的。針對其它許多保存期限短暫的藥物也不能強制儲備。沒有人會接收這些藥物。"目前的製藥公司沒有義務儲存藥品,醫院附設藥局和批發商則有兩周的儲備義務。科隆大學醫院附設藥局的利克韋格稱,對他們而言倉儲也需要消耗資金及物流人力。與此同時,儲備只是推遲問題,供應短缺的情況多數不可能在兩周內解決。麻醉科醫師亨科拜恩表示,理想的情況是將不同地區的多個製造商都列入供貨名單中。但問題是:如何將德國或歐盟法規施加在國際製造商頭上?
各方都同意變革的必要性,也有決心要採取行動,但暫時還沒有明確的具體實施辦法。抗抑鬱藥物"文拉法辛"短缺的原因是因為新的安全規定要求引入防偽包裝。吉兒在一周後又能再次買到藥品,不過地點是在荷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