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亦武,又一位中國流亡作家
2011年7月9日
德國之聲在7月7日專訪時瞭解到,廖亦武此番是在中國當局嚴厲打壓和禁止他出國後,經過特殊的一條通道,取道越南至東歐的波蘭,再到達柏林,他可能無法再回到中國。他在接受多家媒體採訪時,也表示將會在國外進行寫作。這也意味著他成為又一位中國的流亡作家。他說他的目標是人身自由和寫作自由。
廖亦武此番加入流亡作家隊伍,我們無法完整呈現背後曲折的故事,他的中國友人向德國之聲講述在他臨行前,與友人緊緊擁抱,更淚流滿面,朋友當時對他出國的選擇無從知曉,但感受到一種生離死別。
"他的書在中國只能地下流傳,這是悲劇"
對此德國之聲分別首先採訪了正陪同廖亦武在德國參加一系列活動的獨立中文筆會的會長廖天琪,她首先對於媒體報導廖亦武逃出中國一事作出澄清,她說:"廖亦武這一次出來,他並未違反中國的法律,他是以一種正常的方式出國的,雖然這中間有一些曲折。"
她也發出感嘆,這麼好的作家為何只能被迫出國:"廖亦武的作品被介紹到西方是這三年來的事情,但是馬上引起西方不僅是媒體,而是文學界、思想界、文化界的極大注目,這是讓我們中國人一方面又高興,一方面心裡又很感嘆,這麼好的作家為什麼在自己的國家裡不能夠發出聲音?他的書也不能出版,他的書只能在黑市、地攤上流傳,我覺得這是一個巨大的悲劇。廖亦武最新的《證詞》這本書,就是因為這本書在國外出版,使得他不斷受到當局的騷擾、警告甚至阻撓他出國參加活動,使得他藏頭藏尾,實在沒有辦法的情況下來到西方。廖亦武這本新書,原名叫《證詞》,德文的標題是《一首詩和一百首詩》,這取自當年他在上世紀90年代初入獄四年的過程中,他所寫的一首詩的標題。這本書和這些詩反映了中國現實生活的一些情況,反映出中國人的心理、精神狀態,我想他這本書一出來,不僅是他個人作為記憶工作者的記錄,而是對世界的宣告,這本書的原稿已經被德國的文學界給予了極高的評價,比如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赫塔.穆勒,她說這本書完全可以把廖亦武推到諾貝爾文學獎的寶座上。"
事實上他的精神並沒有離開中國
對於很多媒體普遍質疑的,象廖亦武這樣寫作紀實文學的作家,會不會在離開中國的土壤後,失去創作活力?
對此廖天琪認為:"通常來說是會受到影響,因為一個作家是和他的環境、周遭的人息息相關的,但是廖亦武是一個比較不同的作家,他可以在某段時間在國外生活和寫作,二十多年來,他一直在收集社會上底層人的生活資料,這些資料他都帶在身上,也印在他的腦海中,他現在需要的是一個安靜的不受干擾的環境,把這些寫出來。而且他所寫的東西,並不單純的是一個報導文學,廖亦武是一個有極高的文學和語言天賦的作家,他的所謂的報導文學,實際上有非常高的文學價值,這些報導經過他的文學處理變成絕佳的文學作品,這一點我是認為,把他推向世界文學的平台上,我不認為他短期在國外的生活,會對他的文學創作有任何不好的影響,相反的,我認為在一個自由的空間裡,更能發揮。另外他的心他的思想,還有他的樂器,都是他溝通的橋樑,他帶在身邊的兩本書,一本是《史記》、一本是《易經》這是他的家園和故土,事實上他的精神並沒有離開中國。廖亦武說,他最終是會回到中國去的,我也相信中國的環境會有所改變。"
廖亦武將成為流亡作家的重要力量
德國之聲也採訪了中國流亡詩人和作家,目前正在台北文化局駐市的作家貝嶺,他認為廖亦武這個選擇是明智的:"他是少有的作家,因為他對母語的依賴和對母語土地的依戀,我知道,他在中國比目前大部分的流亡作家堅持得更久。很少有50歲後選擇流亡的作家,除非是被迫流亡。我想他是實在無法待下去了,才選擇成為一個流亡作家。他說,現在中國的領導人心靈很骯髒,他認為他已沒有辦法留在中國。以前'六四'後,他也有過出國的念頭,後來又留下來,我個人認為這在當時是他非常好的一個選擇,現在他也認可,他已經成為了一個流亡作家。"
貝嶺也認為廖亦武將為流亡文學注入新的力量:"流亡作家常常是置死地而後生,沒有退路只有前行。他是一個比很多流亡作家起點高很多的作家,在國際文壇,廖亦武已經是一位非常重要的獨立作家,他的書已被翻譯成很多語言。中國的作家流亡最高潮期是1989"六四"後,我們現在從沒有超越那個時期, 很多流亡作家也選擇了回國,甚至有很多人躲離政治、說違心的話或沉默,也許是他們必須躲到語言的殼裡去生活。這些年流亡文學在式微,出有一些流亡作家變成了政治異議人士,文學的部分減少了,很多作家也成為'媒體作家',而不是靠寫書,這種情況由於廖亦武的到來,將給中國的流亡作家和流亡文學注入活力。這樣一個政權下產生的流亡作家,其要承載的責任和所得到世界關注是同等重要的,從這個意義上講,廖亦武將是一個重要的力量。他在某種程度上,他已成為象徵和一種隱喻,他在這裡一定會激發出更多的可能性。"
流亡者終將歸來
當德國之聲與貝嶺探討到底流亡作家的使命是什麼時,他認為:"流亡作家的使命還是要呈現作品,不僅是進行政治批判或參與流亡的反對運動,其第一天職是要在沒有內心恐懼的環境下寫出作品,廖亦武是一個紀實和寫實性非常強的作家,他讓人類不要忘記在那塊土地上、政治下的普通人命運。流亡作家還要承擔更多責任,這個責任就是幫助在中國的面臨很多困境的獨立作家、文化人。前東歐、蘇聯國家的經驗是,流放者會歸來,流亡文學會歸來,會成為這段文學歷史中最重要的一部分,我甚至認為,我們還面臨一個更重要的挑戰,我們要讓我們流亡時間寫出的作品,成為中國文學中最好的最有份量和品質的作品,要有記憶的深度,流亡作家不是為了活下來才去寫,是為了記憶而寫的。 "
貝嶺也在採訪的最後指出,對流亡作家來說,祖國會隨著離開時間的久遠,變得抽象而乾枯。流亡作家唯有借助記憶的深度,讓祖國駐留在心底。流亡作家和國家的關係其實是一種不幸。
采編:吳雨
責編:文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