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 「北京授意港府採用強硬手段」

德國之聲: 香港政府打算用《緊急法》來處理現在街頭的狀況，請問您認為香港政府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們想要達到什麼效果?

林和立: 如果香港特區政府真的使用《緊急法》的話，會對香港的世界金融中心的地位產生不好的影響。 因為這個緊急法是1922年訂定的，從那時候到現在，只有1967年用過，而這是等於香港已經進入一個不正常的狀態。 這個緊急法除了可以用來啟動《反蒙面法》外，還可以訂定宵禁等，有很多用處。所以，這會大大影響香港的法治。

我個人覺得，用《反蒙面法》來對付抗議示威者不一定有用，可能會有反效果。 我們已經看到香港如果出現大規模示威的話，例如有五萬到七萬人上街，如果這些示威者都不遵守反蒙面法的話，警察也沒有那麼多人力來追捕這麼多的示威者。

本來特區政府希望能藉這個法平息一系列的抗議，但現在他們推出《反蒙面法》，反而可能將抗爭推向另一個高峰。 這是一個很不智的舉動。

德國之聲: 剛剛你說可能對法治造成影響，可以請您進一步說明為什麼嗎?

這個緊急法的涵蓋範圍很廣。 有了這個法律，香港政府可以頒布宵禁，也可以關閉媒體，做很多一般法律做不到的事情。 這樣的做法等於讓香港進入一個緊急狀態，而這跟戒嚴的情況相差不遠。 以此讓香港進入一個非正常的狀態，是違反法治精神。

德國之聲: 目前香港政府走到這一步，你認為是誰在主導？

其實從6月9號跟6月16號有兩百萬人出來遊行後，北京對特區政府，尤其是特首林鄭月娥已經失去信心。 所以有關香港重要的決定，都是北京訂定的。 我們可以說北京現在對香港的局勢是傾向採取強硬的方法處理，那麼這個強硬方法包含從廣東派遣武警跟警察來香港。除了特區政府否認這個傳聞，習近平也曾表示不會用駐港解放軍來處理香港的局勢。但是習近平現在的做法是希望透過嚴刑峻法來逮捕抗爭人士。 所以我們看到10月1日一系列的抗議，警方在一天之內逮捕了269人。 如果他們推出《反蒙面法》的話，政府可以逮捕的人會更多。 另外，北京希望盡量將示威的領袖逮捕，問題是，《反蒙面法》可能沒有辦法達到這個目的。

德國之聲: 上周林鄭月娥才剛舉辦了一場對話會，她當時的姿態是想要用對話的方式來解決分歧。但現在她突然態度改變，你認為這是否與十月一日的衝突有關? 這是香港政府的意思，還是北京的意思？

林和立: 最後決定採取強硬手段是由北京拍板的，不過是否因為十月一號的衝突而提出這樣的作法，我也不清楚，因為透明度很低。 香港很多左派人士，包含民建聯以及警察都提出使用《反蒙面法》的建議。

林鄭月娥原先說要「認真考慮」《緊急法》是否適用於香港，但我覺得可能她在與北京負責管理香港事務的高層人士討論過後，他們還是決定使用《緊急法》。所以我說拍板是北京拍板的。

德國之聲: 近期網路上出現一些分析指出，主要處理香港問題的機構可能已不是中聯辦或港澳辦，比如說最近政法委也在他們的微博等渠道等發聲。中國中央政府是否已運用不同系統來處理香港事務？

林和立: 最近北京處理香港事務確實比較強硬，那其中一個例子便是政法委有參與香港事務決策。 中國公安部長趙克志是政法委的副書記，而趙克志在9月初被委派到中央協調港澳工作小組。 這個小組是中國共產黨處理香港事務職權最高的機關。 這個小組本來已有四個副組長，最近趙克志被委任為第五個副組長，而政法委也開始參與香港事務。 這顯示北京處理香港事務的手段已越來越強硬。

德國之聲: 你認為香港街頭與政府局勢在十月一日後會如何發展?

林和立: 目前街頭示威行動看不出有緩和的趨勢，甚至還有可能會加劇。香港政府可能運用嚴刑峻法與逮捕示威人士來打壓示威運動，而我認為中國政府動用解放軍的機會仍然不大。 所以我認為他們會賦予香港內部執法力量更多權力來執行任務，包含運用《緊急法》，跟動用香港本身警察的力量。

我認為中國政府應該不會使用解放軍。假如局勢惡化的話，中國政府會先動用廣東的武警跟警察，最後才有可能動用駐港解放軍。 動用駐港解放軍一個象徵性的意義是代表一國兩制已完蛋了，但是動用廣東武警跟警察則是可以秘密進行，因為當他們派遣這些人力到香港後，他們可以穿上香港警察的制服，這個是可以秘密進行的。 但是如果政府真的動用駐港解放軍，在國際上會造成很大的震撼，也會動搖一國兩制的根基。

德國之聲: 你認為中國是否已經這麼做?

林和立: 很多報導說中國已派遣廣東的武警混入港警中。 香港警方原本的警力只有三萬人，而且他們已非常疲倦，所以特區政府動用廣東警力在國際上來說是常例。 當然我們沒辦法拿出證據來證明，但是這個可能性很大。

我認為，解放軍增加駐港的人數，是中國政府要為最壞情況做準備。解放軍一般駐港是6000人，而政府增加人數可能是為了在最壞情況發生時，能夠有足夠人手來應付。這不代表他們會在近期動用解放軍。我認為運用對話的和平方式來解決現下衝突的機會不大，因為主動權在北京手中，而他們仍然採用比較強硬的方法。 習近平應該不會考慮和解的方法，例如在政治改革上做出讓步。 目前看不出中國政府會採取比較寬鬆的方法來處理香港的局勢。  

林和立(Willy Lam)是南華早報中國版前副總編，現任香港中文大學中國研究中心兼職教授。

德國之聲致力於為您提供客觀中立的新聞報導，以及展現多種角度的評論分析。文中評論及分析僅代表作者或專家個人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