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德國外交回憶錄

2007上半年，德國的外交政策幾乎全都圍繞著歐洲，因為德國是歐盟輪值主席國。保加利亞和羅馬尼亞1月1日加入歐盟的慶典尚未結束，德國政府就全力以赴投入到工作中。施泰因邁爾外長這樣說道：「我還從來沒有因為一樁好事而放棄這麼多睡眠。」

這位德國外長和總理梅克爾的宏偉目標是重新啟動陷入停滯狀態的歐盟憲法進程。梅克爾在一次講話中說：「反彈期已經結束。在法國2008年接任歐盟輪值主席國之前，歐盟行動能力的問題應該得到解決。在這個問題上，我們必須依靠所有成員國的合作，因此，這肯定並非易事。」

柏林的後勤部門為組織400多項歐盟的活動拉足馬力，而梅克爾總理則首先把目光投入歐盟以外。通過一項歐美貿易條約以及兼任八國集團輪值主席的地位，梅克爾與美國總統布希建立了友好的關係。但與俄羅斯總統普丁之間的關係卻頗為棘手。普丁在出席慕尼黑安全會議時對北約和美國予以嚴厲抨擊，尤其是針對美國在東歐建立導彈防禦系統的計劃，他說：「在俄羅斯看來，這一防禦系統完全沒有意義，因為我們的武器很容易戰勝它。」

這樣的話不僅讓人回想起冷戰時期。整整一年裡，莫斯科和歐盟的關係都冷若冰霜。在五月份的俄羅斯-歐盟峰會上，雙方就俄羅斯的人權狀況發生爭執，歐俄雙方新的合作協定變得更加遙遙無期。德國外交政策協會的楊.特喬說：「奇怪的是俄羅斯不透露它願意合作的代價。俄羅斯決定成為一個讓人難以對付的對手，但卻不告訴你解決問題的辦法。梅克爾儘管親自作出了努力，但也沒能找到應對普丁的良策。從他們會晤的照片上就可以看出，他倆並不投機，最多是坐在一起罷了。」

相比之下，歐盟各國國家和政府領導人照的「全家福」就要亮色多了。正值羅馬條約簽署５０周年之際，梅克爾邀請歐盟各國領導人聚首柏林參加慶典峰會，為發表共同推動歐盟條約的「柏林宣言」提供了良好的框架。此時，歐盟條約已不再被稱為「憲法」。而它最後的精加工是薩科奇當選法國總統之後。在上一屆法國總統希拉克任任職之時，法國和荷蘭一樣在全民公投中否決了歐盟憲法草案，從而在歐盟中引起了一場認知危機。在擔任歐盟輪值主席的六個月期間，梅克爾總理全力將遭到拒絕的歐盟憲法剩餘部分變成各方都能接受的歐盟改革條約。外交政策專家楊.特肖認為，這令梅克爾聲譽大增：「她異常堅決，不害怕公開，堅定地表明態度，她有能力創造出一種強制局面並利用所有的外交途徑以取得成果。」

除了歐盟改革條約之外，氣候政策是德國擔任歐盟輪值主席期間第二個重要議題。歐盟春季峰會歷來討論經濟議題，但梅克爾卻斷然將今年3月舉行的歐盟峰會變為氣候保護峰會。她出色地將公眾對氣候保護予以的愈來愈多的關注變為了展示歐洲積極面的話題。在她的領導下，歐盟首次通過了一項廣泛的氣候保護計劃。6月，梅克爾將該計劃帶到了海利根達姆舉行的八國峰會上，目的是將美國這樣的對氣候造成很大危害的國家拉到自己一邊。她說：「沒有3月份峰會的成果，海利根達姆的八國集團峰會根本不可能通過氣候保護決議。八國集團，包括沒有簽署京都議定書在內的美國，能夠做出這樣的表態，它的重要性怎麼評價都不過分。」

海利根達姆的八國集團峰會就氣候保護，援助非洲，抗擊傳染病達成了一致，但是大多數觀察家都認為，與其巨大費用相比，這一成果顯得大為失色。峰會召開前幾周，梅克倫堡-前波莫瑞州安靜的海濱渡假地海利根達姆就被變成了一座堡壘。會議所在的飯店被一道數公里長的柵欄保護起來，為的是不讓反全球化人士靠近會場。這道柵欄和示威者們引起的公眾注意遠遠超過峰會本身。一名示威者說：「我來這兒是為了反對不公正，反對八國集團制定不具合法性的政策。他們背著公眾做出侵犯人權的決定。」

羅斯托克的騷亂事件以及警方與部分示威者的衝突尤為嚴重。羅斯托克檢察署事後提起了1500起刑事訟訴，但大部分最後都不了了之。到目前只有40名被告因破壞國家和平或身體傷害罪被判刑。

6月底，也就是八國峰會後不久，德國擔任歐盟輪值主席國的任期結束了。但是德國政府仍將10月通過的歐盟改革條約納入自己的功勞簿。里斯本條約雖然不是一部憲法，但畢竟對27個歐盟成員國的表決模式作出了規定，保證了歐盟今後的行動能力。德國外交政策協會的楊.特肖認為，有關歐盟條約的艱難談判最終畫上句號要歸功於德國政府：「首先，這當然是一大成功。儘管有個別願望未能實現，但有關歐盟憲法的議題暫告段落並且取得良好的結果，不再擺在議事日程上，這一點非常重要。第二，德國的領導能力在歐盟中贏得了聲望，受到了熱烈歡迎。」

與歐盟政策相比，阿富汗的局勢更讓德國政府擔憂。五月，三名德國士兵在昆都市的一起自殺性襲擊事件中喪生，8月，三名德國警察在喀布爾遇害。此外，一名德國商人在瓦達克省被阿富汗綁架者殺害，另一名被關押了近三個月。塔利班利用德國國內對這一系列血腥事件的憤怒向德國政府施加政治壓力。德國政府外交事務發言人馬丁.耶格爾不由驚呼道：「試想一下，一個留著胡須的男人在阿富汗和巴基斯坦交界地區拿手機撥打了幾個電話便讓德國上下不寧，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毫無疑問，塔利班密切注視著德國的有關政治討論：2007年的主要議題圍繞向阿富汗派遣六架聯邦國防軍的旋風式偵察機。這是德國政府首次在北約的請求下向已駐扎著3000名德國士兵的阿富汗派出偵察機。此舉招致大多數反對黨的不滿，比如左翼黨。該黨議會黨團主席拉方丹說：「這些旋風式飛機將為北約尋找轟炸目標提供支持，在北約對阿富汗南部的轟炸中，有許多平民喪生。我認為，在德國議會中支持並通過這樣的行動計劃完全不負責任。」

左翼黨就此向聯邦憲法法院遞交了起訴書，但遭到駁回。綠黨在議會表決中分為兩派，之後不得不在基層的要求下召開特別黨代會。令綠黨領導層驚訝的是，大多數與會代表在表決中反對聯邦軍參加阿富汗的任何使命，包括北約領導的阿富汗國際援助與重建使命以及美國領導的「持久自由」行動。在社民黨和基民盟支持下，聯邦議院在秋季表決中將德國聯邦軍的上述兩項使命又延長了一年。當梅克爾11月初首次前往喀布爾看望德國士兵時，出於安全原因，這項訪問直到最後一分鐘都向外界保密。而梅克爾也只能乘坐直升機視察。訪問中，她向阿富汗總統卡爾扎伊承諾德國將對阿富汗警察和軍隊的重建提供更多幫助。

在對華政策方面，梅克爾政府也嘗到了難受的滋味。如何與中國這樣一個人權屢屢受到侵犯的強大的經濟夥伴打交道呢？在這個問題上，梅克爾和施泰因邁爾外長首次發生公開爭執。事情的導火索是梅克爾與達賴喇嘛的會晤。這位西藏流亡精神領袖這樣說道：「儘管她現在擔任總理，但仍然保持我們的老朋友關係。我對此非常高興。」

梅克爾在柏林總理府正式會晤達賴讓中國政府大為光火。中國方面隨即取消了一系列雙邊會晤。社民黨籍的施泰因邁爾外長對此非常不快。他認為，梅克爾會晤達賴喇嘛弊大於利：「人權政策不是櫥窗政策。我們促進人權並不是為了立即在國內登上頭版頭條。」

社民黨籍的德國前總理施羅德認為，通過盡可能密切的對話關係能夠對俄羅斯或中國這樣的國家施加最大的影響，同時也符合德國的利益。施泰因邁爾外長一方面是堅持前總理施羅德的這一傳統，另一方面也是想進一步打造作為德國外長和社民黨政治家的形象。迄今為止，梅克爾總理摘取了大多數外交上的榮譽，不管是在聯合國全體代表大會上發表講話還是訪問美國總統布希的私人農場。但在會見達賴喇嘛的問題上，梅克爾毫不退讓，她說，作為德國總理，她有權自己決定在何地會見何人。她說：「外交政策必須將德國的價值觀與利益結合起來。這不是單單為了價值觀或者為了作生意。這是我的堅定信念。我認為自己做得相當成功。我還會繼續這樣做。」

外交政策專家特肖認為，梅克爾也必須承擔對華價值觀外交所帶來的後果。他評價說：「她現在和中國領導人的關係不可能再像施羅德當時一樣，這一點很清楚。她與中國的關係將更具功能性，更為理智。不過，顯然她在談到以上考量時已經表明，她不會把這些放在心上。」

在其他外交政策方面，德國外長與總理合作得更為融洽，比如在中東政策方面。儘管由德國政府推動的中東四方重啟巴以和平進程的努力沒有取得具體的成果，但是，施泰因邁爾外長仍然認為，美國安納波利斯舉行的中東會議使２００７年從整體而言並不那麼慘淡。

接近歲末之時，另一個由來已久的爭端也出現了意想不到的變化。美國情報部門公佈的評估稱，伊朗早在２００３年就停止了核武器計劃。該報告公佈後，對伊朗實施制裁的談判變得更為艱難。不過，德國政府依然呼籲繼續向伊朗施壓，以期德黑蘭政府對國際原子能機構的要求做出讓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