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5月8日的意義: 從歷史學家的角度

問：1945年5月8日這個日子對德國具有什麼意義？

答：5月8日是第一次和第二次兩次世界大戰時代的結束。雖然歐洲是一片廢墟，但1945年5月8日這一天為德國和歐洲開闢了重新開始的道路。當然，這需要時間，但是第二次世界大戰的結束是新的開始。

問：5月8日常常被人稱為「零點」。雖然政治體制發生了變化，但許多納粹分子仍然逍遙法外。可以說，這是真正的「零點」嗎？

答：「零點」往往被解釋錯了，當然並非一切都在5月8日結束，5月9日重新開始。政治斷裂的時候，個人的歷史仍在繼續：從社會意義上來說，沒有「零點」，不是嗎？人的看法不會從今天到明天就發生了變化，公共部門的人員也仍然是原來的一批人。

儘管如此，戰爭結束表明，歐洲歷史、特別德國歷史出現了重大轉折，這是上世紀上半葉和下半葉之間的轉折點。雖然二十世紀下半葉仍然帶有戰爭的烙印，但5月8日給了德國逐步重新開始的機遇，即使德國兩部分所走的道路很不相同。

問：可以把1945年5月8日與世界歷史上其它事件相比嗎？

答：可以並列的也許是拿破侖時代的結束。1815年同樣是歐洲的新開端。但是1945年的破裂比1815年更沉重，不可比較。戰後平息波瀾需要幾年時間，但1945年後歐洲的變化比1815之後大多了。

問：對5月8日和對戰爭的理解經過多年是否發生了變化？

答：那當然。1945年德國很多人看到自己國家被佔領，自己被打敗。德國歷史學家梅內克在他的「德國災難」(1946年出版)一書中，把德國戰敗稱為德國的災難，對於那個時代的人來說，這是全面覆沒。

今天，人們顯然認為，這樣的覆沒是必要的，只有這樣才能與以前的德國歷史決裂，這是一段中邪一般的歷史，它可以回溯到希特勒時代以前。只有這樣，才能以與希特勒完全不同的價值觀重建國家和社會。

問：對屠殺猶太人的問題，德國的認識在過去六十年中有變化嗎？

答：二十世紀六十和七十年代時，公眾幾乎不討論猶太人遭到屠殺的問題。雖然有一些科學論著，但據我所知，這些論著並沒有得到重視。德國人接受了德國涉入可怕事件的說法，但他們並不願調查德國或德國社會在這些事件中的作用，把責任推給了希特勒及其專制政權。

問：後來是怎樣才注意到發生的事情的呢？

答：通過兩個方面，一是七十年代時，歷史學家對戰爭時期日常生活的歷史感興趣，他們發現，居民中的大多數人都捲入了納粹政權的種族主義和反猶主義的政策。1979年播出的一部名為「大屠殺」的電視劇給人們留下了較深的印象，這是一部相當平庸的電視劇，它引起了德國公眾對猶太人命運的關注。所以，直到八十年代，德國報紙才注意到奧什維辛集中營獲得解放等紀念日。

此後，對罪責的意識加強了。學術論文、紀念會和柏林的大屠殺紀念地等就是證明。但我不能斷定，這樣的意識主要存在於知識分子階層，還是已經紮根與社會的最下層。

問：德國專家和德國以外的專家對第三帝國和第二次世界大戰的解釋有很大的不同嗎？

答：沒有。確切地說，1871年至1945年的德國歷史就是世界歷史。在德國內外，有一個世界性的歷史學家共同體，我們的價值觀和解釋都是相似的。

問：人們擔心，隨著見證人的逐漸死去，對第二次世界大戰的興趣也將消失。你也有這樣的擔心嗎？

答：六十年後的今天，這也許是我們最後一次與倖存者一起回憶過去了。公眾的興趣看來已經到了盡頭。英國有關二戰的電視節目已經沒有以前那樣高的收視率了。這是很自然的現象。

但是，二戰、大屠殺、希特勒和納粹時代這些概念仍然存在。這些概念使人想起那個試圖建造非人性社會的時代。只要人性是歐洲的社會基礎，對希特勒和二戰的看法就不會發生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