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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會台灣

走進台北眷村:為何要保存即將消失的記憶

2025年1月14日

眷村是台灣一種特殊的建築與社區型態。對許多人來說,意味著幼年成長的記憶,與一種若即若離的身份認同。對另一些人,則是一段特殊的台灣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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眷村保存議題在台灣可說仍是「一場尚未結束的對話」。
眷村保存應該如何進行?不同的觀點包含以文物方式保存,或是改造為文創藝術空間,甚至長照養老場所。圖片來源: Haiye Cao/DW

(德國之聲中文網)在台北市最中心地段的鬧市區,距離地標建築台北101只有一步之遙的地方,有幾排似乎跟周圍建築格格不入的灰色矮小平房。它看上去已年代久遠、破敗簡陋。看招牌,裡面有咖啡店、啤酒屋、書店和特色文創紀念品商店。入口處幾塊斑駁的門牌依稀可見「四四南村」幾個字。

這裡曾經是台北地區的第一個眷村,因居住了「四四兵工廠」的員工和家眷而得名。現在變成了「眷村文化公園」。裡面有一個文物展覽館,展出這裡最初的居民使用過的日常用品、家具、影像資料等。晚上這裡還會變身小劇場,並上演過燈光秀。

四四南村位於台北市三張犁地區,是國民黨遷台之後台北地區的第一個眷村。
四四南村與台北的高樓大廈形成鮮明對比。圖片來源: Haiye Cao/DW

一段特殊的台灣歷史

眷村是台灣一種特殊的建築與社區型態。對許多人來說,意味著幼年成長的記憶,與一種若即若離的身份認同。對另一些人,則是一段特殊的台灣歷史。

1949年國共內戰末期,國民黨軍隊退守台灣,一百多萬撤離中國大陸的軍民隨之來到台灣。國民政府為了安置當時的軍人及其眷屬,開始建設眷村。根據公開統計資料,全台曾經有過八百多處眷村,主要分佈在北部、中部、南部等都會區域。

最初,人們覺得這只是臨時的落腳之處,因此搭建得十分簡易。但隨著時間推移,眷村逐漸變成了長久的家園,人口增加,房舍加蓋、擴建。

隨著台灣的社會變遷與經濟發展,1980年代政府開始推動眷村改建。原本老舊的房舍陸續拆掉重建,原本的平房改成高樓。台北市文化基金會北投中心新村總監李曉雯對德國之聲介紹,進入新千年後,台灣大部分的眷村都已經拆遷改建。

圖為四四南村的信義公民會館。
保留下來的眷村群落多以文化展示的形式對公眾開放。圖片來源: Haiye Cao/DW

保留記憶和生活空間

這是一種更有效率的土地使用方式。可是對於眷村住戶而言,眷村改建意味著居住環境與人際關係的重大改變。對於文化保存而言,眷村改建則是一次巨大的衝擊與損失。

「很多人覺得早期眷村裡面生活的那段過程,那段跟鄰居們相處的時光,這個回憶是非常重要的,而且對台灣來說這個回憶也是非常重要的,」自己也在眷村度過一段童年的李曉雯說:「所以只要有眷村的這些城市,這些政府也一直在思考,眷村在拆遷的過程當中,有沒有可能把這個眷村文化保留下來,那當然這個過程當中,有很多的文化保存運動在進行。」

她說,現在台北市留下來的幾個眷村,「就是在這個過程當中,跟政府之間拉扯,跟文化保存團體之間鬥爭努力之下的結果」。

對於文化保存而言,眷村改建是一次巨大的衝擊與損失。
眷村展覽力圖還原展現當年居民的生活情景。圖片來源: Haiye Cao/DW

根據台灣國防部的統計數據,全台保存下來的眷村建築群落共將近七十處,其中十多處被列為眷村文化保存園區,主要集中在北部的台北-新竹一帶、中部的台中和南部的台南-高雄一帶。

 「新村」不新,「溫度」尚存

位於台北市北郊的北投中心新村是台北保留下來規模最大的眷村建築群落。幾條街巷兩邊是白牆灰瓦的一層樓房屋,看上去仍保持著一個村落的樣貌。一部分已經完成修繕,成為展覽室對公眾開放。

這裡是台北市最晚結束搬遷的眷村,直到2016年,最後一批70多戶居民才開始遷離這裡。按照這裡人的說法,仍有「溫度」。營運方台北市文化基金會北投中心新村的陳威廷經理介紹,許多展品不是仿製品,而是當年居民搬家時留下的舊家具、日常生活器具,被收集起來。

北投中心新村的許多展品不是仿製品,而是當年居民搬家時留下的舊家具。
眷村中的不少媽媽用縫紉機打工補貼家用。圖片來源: Haiye Cao/DW

北投中心新村是一所軍醫院眷村,也曾是台灣唯一擁有「溫泉公共浴室」的眷村,最早的建築可追溯到日治時期。當年的溫泉浴室早已廢棄,不過營運方計劃新建一處參觀者可以觀賞觸摸的露天小溫泉,此外村子尚未修繕的部分將陸續整修開放。

與四四南村不同,北投中心新村還沒有利用房舍招租引入文創類型的商業經營。陳威廷表示,儘管有這樣的計劃,但未來用於商業運作的面積將只佔一小部分,其餘部分保留其公益性質。

眷村的保護和修繕需要大量資金支持,目前被保護的眷村土地為政府所有,基本運作模式是部分房屋佈置為眷村歷史展覽,部分出租為商鋪,比如經營文創商品、特色餐飲或畫廊等。

北投中心新村過去是三軍總醫院北投分院的眷村。
北投中心新村是台灣最晚搬遷的眷村之一圖片來源: Haiye Cao/DW

將消失的眷村文化

參觀眷村的展覽,最常遇到的詞匯是「眷村文化」,陳威廷說,眷村文化是一個「特殊歷史脈絡下產生的一個特殊的生活形態」。他認為這一生活形態無法複製,也沒有辦法延續,「我覺得大概最遲在二十年後,那樣的生活形態基本上會消失。這也是我們覺得它必須被保存的一個理由。在整個台灣的不論是政治發展還是社會發展上,它是一個很重要的里程碑。」

出身於眷村的李曉雯如何理解「眷村文化」呢?對她來說,那是眷村人面對逆境和艱苦條件慢慢磨出來的一種「刻苦」和「韌性」。

台灣近代的歷史是一部族群融合的歷史。在眷村,女性家眷們來自四面八方,有外省人、客家人、本地人甚至原住民族裔。「早期我覺得沒有那麼多什麼所謂族群的概念,反正大家就住在一起,但是在語言上面確實有分別。」 李曉雯說,為了改善眼下的生活,眷村的鄰裡彼此幫忙,人跟人之間的感情「好像比較結實」。

反而是眷村籬笆內和眷村外,由於語言、生活習慣和社會地位的差異,似乎是兩個不同的世界。因為,當年能住進眷村的,不是一般的士兵,而是有一定級別的軍官和官員,而且必須已婚。

陳威廷說,眷村文化是一個「特殊歷史脈絡下產生的一個特殊的生活形態」,無法複製,也沒有辦法延續。
參觀眷村,很少能看到與軍旅有關的展品。圖片來源: Haiye Cao/DW

台灣人離戰爭有多遠?

「每當有人問我為什麼保留眷村文化重要,我都會回答說,我覺得只要在台灣這塊土地上生活過的群眾,他就有被保存的權利,」 陳威廷說:「這段歷史其實對台灣社會有很大的影響,所以保留下來,也可以讓我們記得過去台灣發展的一個階段、一個面貌。它也可以帶給我們一些對於台灣未來後續發展的反思。」

李曉雯的感觸是:「現代人對於戰爭的感覺有點遙遠,所以我們也一直在想說,眷村放到當代,是不是可以再多給大家一點點的提醒,我們離戰爭其實沒有很遠。」

歷史系出身的陳威廷還告訴記者,眷村的歷史和文化目前在台灣屬於邊緣話題。雖然不少地方都有進行眷村保護的努力,但得到的公眾關注度並不高。眼下,涉及台灣本土族裔歷史的話題能吸引更多的興趣。

陳威廷認為,雖然不少地方都有進行眷村保護的努力,但得到的公眾關注度並不高。
眷村中出租的店面,很多是懷舊主題的文創商家。圖片來源: Haiye Cao/DW

一場未結束的對話

至於未來可以怎樣保護眷村,台灣社會的討論仍在繼續。「怎麼樣讓空間能夠更有效的被利用、被看見,或者是被用新的方式來用它?」李曉雯認為,變成文創園區是一種好的方式,可是這個用途還是「太狹窄」了,「可以再大膽一點」去做一些嘗試,比如可以變成更廣義的文化空間,讓藝術家或者是青創年輕人進場建立創作工作室。她說,台北大安區的寶藏岩藝術村就是這樣的嘗試。

或者成為教育空間:「比如成為幼稚園、非體制的實驗教育機構,我覺得其實眷村是非常適合的。」她說,也曾討論過眷村有沒有可能成為長照(養老)中心,讓很多的爺爺奶奶可以回到以前眷村那樣子的水準面式的生活空間形態,因為與現代的高層住宅相比,「平面型的這種空間形態,對人的照顧來講是友善的,是溫暖的」。

由於設施要求不易滿足,管理部門的職權分割等多種原因,這一設想未能付諸實現。但這樣的討論表明,被保護起來的眷村,從長遠看是會變成一種僅供參觀的「文物」,還是能被賦予新的功能和發展前景,仍是政府和公民社會之間一場尚未結束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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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聞 德聞是德國之聲中文網集體筆名之一。@dw_chine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