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未未:德國人為什麼那麼喜歡大熊貓?
2019年11月7日(德國之聲中文網)聽上去很讓人期待:艾未未終於想要用漢語闡明自己的論點--於是在柏林新書介紹會前一天,他提出了相關請求。主辦者請來了經驗豐富的口譯員Jing Möll,以能用德語不折不扣傳達出人們預期的這位藝術家的深刻見解。
然而,在柏林文化啤酒坊(Kulturbrauerei)的主賓席上,坐在艾未未和前德國政府人權事務專員勒寧(Markus Löning)之間的這位口譯員卻降格成了擺設。中國問題專家、曾長期當過記者的馬爾曼(Gisela Mahlmann)從一開始就用英語提問,--那位中國裝置藝術家便也始終用這一交際語言作答。
原因是否在於馬爾曼的深度提問並無多少新意?艾未未眾所周知的主題自然也是他剛出的這本新書《無疆界宣言》的主題。裝幀精美的這本書探討介於不同世界之間的存在、無時不在的異己存在感、全球範圍的移民運動、日漸式微的人道。
艾未未稱,此書提供了一種可能,使他能以多層次、深思熟慮的方式回答記者或專家們在數百次採訪時對他提出的那些問題。並且,寫書是簡要表述自己對"什麼是藝術?"這個問題的思考最佳方式。按他的定義,藝術是"傳承經驗的同義詞"。
太少公開對話
艾未未2015年來德。自他的作品《童話》(Fairytale)2007年在"文獻展12"上展出以來,他成為觀眾的寵兒。在柏林呆了4年後,他還是離開了德國首都,去了英國的劍橋。離去前,他在接受《世界報》的一次採訪中道出了他對他所認為的德國式民主的失望。他表示,時下的柏林再怎麼開放,也是表面的,說到底,還是"自我中心"。
柏林聽眾們十分有興趣瞭解艾未未在離開後如何看待他與德國的關係。他會強調積極的一面嗎?會談到與藝術大學碩士班學生們的工作嗎?談及這個城市裡旺盛的文化和藝術生活?情況全然相反。
艾未未抱怨缺乏干預的機會。他說,在柏林生活的4年裡,他很少有機會同記者或政治家交談。而本來有著那麼多緊急議題:難民境況、與中國的關係、目前香港發生的事。他說,作為藝術家,他受到尊重,但這並不能給他權利談論德國事務、難民境況,或談論對華關係。他指出,德中關係像一場永遠的調情,"我不知道,德國人為何與中國有這樣的蜜月關係"。
"德國人遵守規則,陌生的東西讓他們害怕"
盤亙於聽眾們腦際的那些問號未見縮小。當艾未未談到他的中心議題,直抒胸臆,再度要求對難民提供更多支持、表現出更多理解、尤其是更多人道時,可以明顯感覺到聽眾們的贊同態度。
這位著名的中國藝術家與全世界難民相認同,這也與他的個人經歷有關。他出生不久,他的父親--著名詩人和文化官員艾青於1958年失寵,被流放到當時發展還非常落後的新疆。遠離北京,全家人在那裡生活了20年。父親被禁止出版任何作品,直到1978年得到平反。艾未未說,還是個孩子的時候,他就已經是國內的難民。
為什麼如此友善、收留了他和那麼多其他難民的德國會與自己的同理心產生如此巨大的疏離隔膜?這讓這位概念藝術家深深陷入思考。
他診斷的結果是:冷漠,--儘管他說得沒那麼直白。他表示,一般來講,德國人更重視秩序和循規蹈矩,而不是熱心腸,德國人謹小慎微,未知的東西讓他們害怕。他說,"我一直無法理解,德國人何以不能表現他們的與人友善。"
挑釁者依舊挑釁
諾貝爾和平獎中國得主劉曉波的妻子劉霞也在聽眾席上。流亡柏林的劉霞極少在公共場合露面。她是艾未未的好朋友。艾未未高度贊譽作為攝影家和詩人的她,但也尤其欽佩她這個經受過無窮痛苦的人。艾未未感謝柏林給劉霞提供了住所。
劉霞本人不諳熟英語,不知道人們用英語談了她的什麼。另一名來自中國的著名柏林公民則未到場:作家廖亦武,德國書業和平獎得主。艾未未毫不掩飾對他的輕蔑:"廖亦武是一個我的確不喜歡的人。"
艾未未不會吝惜對任何人的他認為是有理的批評。為什麼只有這麼少的人參加挺阿桑奇的示威?為什麼德國人不理解,人們也可以有不同的想法?若有人在自行車道上走,他們為什麼就會那麼憤怒?為什麼有那麼多人持種族主義立場?他們那種孩子氣的對大熊貓的喜愛是從哪兒來的?還有足夠多的尚未得到解答的問題有待於更多對話。一如艾未未最後帶著笑意所說:會有足夠的機會,交上新的敵人。
不過,這位藝術全能手暫時先會在另一個藝術場合活動:在羅馬歌劇院,他將導演普契尼的經典作品《圖蘭朵》--影射時下的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