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兒習近平
2013年1月25日元旦之後,中國中東部大面積爆發長時間霧霾天氣,毒性之大,令人畏懼。有人發微博,「扎進黃褐色的霧氣當中,突然就感到憋氣,不能呼吸,不得不上醫院。」一點不是誇大其詞。
北京的政治空氣,也像霧霾一樣,混沌不開,引發內外輿情的高度關注。上周四(17日)哈佛大學費正清中國研究中心教授麥克法誇爾,在新加坡國立大學李光耀公共政策學院發表公開演講,以「過渡時期的中國」為題,對習近平的新中央做了「中共內部改革的可能性很小,恐怕要靠大規模突發事件從外部觸發改革。」的預測。
像是有意要撥開北京上空的層層政治迷霧,習近平的「新南巡講話」,上周也開始逐級傳達。習的講話,竟然像是對麥克法誇爾這位世界頂級的中國問題學者的預測做注腳。新政「蜜月期」還未結束,南周事件昭示的朝野不可能共有的「中國夢」已被擊碎。
重提蘇聯解體的原因
習近平「新南巡」講話,最醒目的部分是重提蘇聯解體的歷史,他說「蘇聯為什麼會解體?蘇共為什麼會垮台?一個重要原因是理想信念動搖了。最後『城頭變幻大王旗』只是一夜之間。教訓十分深刻啊!全面否定蘇聯歷史、蘇共歷史、否定列寧,否定史達林,一路否定下去,搞歷史虛無主義,思想搞亂了,各級黨組織幾乎沒有什麼作用了。為什麼我們要毫不動搖地堅持黨對軍隊的領導?就是從蘇聯解體汲取的教訓。蘇聯軍隊非政治化、非黨化、國家化,解除了黨的武裝。出來幾個還想挽救蘇聯的人,把戈爾巴喬夫弄起來,沒搞幾天又被反過去了,因為專政工具不在他們手中。葉利欽站在坦克上發表講話,軍隊完全無動於衷,保持所謂「中立」。最後戈爾巴喬夫輕輕一句話,宣佈蘇聯共產黨解散,偌大一個黨就沒了。按照黨員比例,蘇共超過我們,但竟無一人是男兒,沒什麼人出來抗爭。」
「竟無一人是男兒!」這句話是多麼生動表現了習近平對蘇共政權垮台,蘇聯解體的揪心和焦慮。2004年9月19日十六屆四中全會閉幕,從江澤民手中接過軍委主席職務的胡錦濤發表就職演說,也曾經痛罵戈爾巴喬夫「是蘇東劇變的罪魁,是社會主義的叛徒。「」正是他提倡公開化、多元化,使蘇共全黨和人民的思想陷入混亂,蘇聯、蘇共正是在他『西化』、『資產階級自由化』的衝擊之下解體的。」當年胡錦濤的講話印發成中央文件,傳達到每一位黨員,當時很多人聽了,竟然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因為蘇東共產主義政權的解體,和二戰反法西斯勝利一樣,已經是二十世紀留給人類的巨大遺產。
筆者認為習近平的這段講話,同樣會引發黨內外輿論的嘩然。作為中共建國元勳的鐵血後代,習近平的談話更富鮮明的個人色采,彰顯出他的政治抱負,他不僅要力挽中共政權於不倒,避免「君子之澤,五世而斬」的命運,而且要重整朝綱,以期恢復毛澤東建國初期的權威性和合法性。才是他「復興之路」的宗旨和目標。
《求是》第一期推出了重頭文章《對歷史的自覺自信是抵制歷史虛無主義的基石》,該文著重指出20世紀70年代後期,在粉碎「四人幫」之後,出現了一股以清算「毛澤東思想」為目的的思潮。其突出表現在於極力貶損和攻擊毛澤東和毛澤東思想,全盤否定毛澤東領導時期中國共產黨的歷史作用。當前的歷史虛無主義整合了其歷史發展過程中的核心觀點,在政治、史學和文藝上形成了一系列具有挑戰性和危害性的理論和觀念。該文受到毛左派的熱烈歡迎。
《炎黃春秋》第一期,發表「鄧小平理論」老資格宣傳家周瑞金的文章,也是對十八大讚揚聲音最高的一篇文章,認為習近平已經從毛的「偉人」、鄧的「強人」、江胡的後「強人」時代,進入「常人」時代。筆者以為周先生是否言之過早,有待驗證。但是在訊息時代,譴責戈爾巴喬夫,譴責蘇東巨變能否獲得朝野共識是個大問號。
江澤民就不會贊成習近平的看法
六四之後江澤民夥同李鵬,進行經濟治理整頓,造成連續三年GDP大滑坡,蘇聯「8.19」之後又立即提出「反和平演變為中心」。曾被鄧小平叫到家裡訓斥:「中央已經下過文件,不再提『反和平演變』這個口號,你那時是副部長,沒有看到?」江澤民誠惶誠恐,但是沒有理解鄧小平的用意。回來之後和李鵬立刻收回「反和平演變為中心」,但是經濟繼續治理整頓。終於惹惱鄧小平,進行南巡發表講話。若不是江澤民轉得快,用鄧小平南巡講話的語言在北京發社論,若不是陳雲、薄一波勸鄧小平:「事不過三,不要再有第四個了。」江也就追隨華國鋒、胡耀邦、趙紫陽遭遇人生的滑鐵盧了。這是他終生不可泯滅的教訓。也是經歷過中蘇論戰留給他那一代留蘇官僚的心理陰影。
2009年9月24日,江澤民把中蘇史專家沈志華等人請到中南海瀛台問學,他當時正在閱讀沈志華等人所著的《中蘇關係史綱》。江澤民首問:「蘇聯一個超級社會主義強國,一下子就垮台的原因是什麼?」
沈志華回答:「這個問題就連學術界的看法也不一樣,有時對話都對不上。因為基本事實沒有搞清楚。十月革命到底是怎麼回事,一直到史達林、到赫魯曉夫、到勃列日涅夫、到戈爾巴喬夫,這七十四年的歷史不是那麼容易弄清楚的,不是說你一拍腦袋說是因為戈爾巴喬夫叛變了,所以蘇聯就完了。需要歷史學家來做深入的工作,一點一點地把事情弄清楚:這個歷史過程到底發生了什麼?我有一個基本的想法,我們看蘇聯問題,其實是想解釋中國的問題。從孫中山到毛澤東一直學蘇聯,六十年代才跟蘇聯分岔了,成了敵對雙方,在國家體制、黨的原則等等一些重要的方面我認為至今中國還沒有擺脫蘇聯的模式。所以最終我們想要回答的問題就是:社會主義這條道路的選擇是不是正確的?為什麼蘇聯就走不下去了呢?」
江澤民與沈志華等暢談5個小時,臨走請沈志華給社科院帶話,是否能邀請戈爾巴喬夫訪華。社科院院長陳奎元很快回話表示拒絕。
一周之後,北京舉行60年大慶遊行,胡錦濤用高抬著毛澤東開國大典在天安門城樓上的畫像,配合《東方紅》樂曲的毛澤東思想方陣,統領著鄧小平,江澤民、胡錦濤三代領導人畫像的方陣走過天安門,最顯著的大標語是「毛澤東思想萬歲!」,用它統領著後邊三個方陣中的「堅持鄧小平理論」,「堅持三個代表重要思想」,「落實科學發展觀」三個理論標語。焰火晚會之後,江澤民連夜提筆給中央寫了封信。信的內容大致如下:他稱參加了六十年的慶典,一晚上不能成眠,感到我們共和國的六十年很不容易。前三十年跌宕起伏;後三十年穩步發展。前三十年有很多經驗教訓要總結。後三十年總的來說是成功的,我們有很多執政的經驗可取,也有一些要總結的教訓。
信的最後一段談中蘇關係。江認為史達林和赫魯曉夫都給了中國很大的援助。江認為歷史上中蘇論戰是我們從意識形態挑起的;蘇聯也有大國沙文主義。江還提出赫魯曉夫是改革家。
關鍵只能看習近平如何重整黨紀朝綱
麥克法誇爾認為:既得利益集團在中共的腐敗體制內已經根深蒂固,習近平不希望因冒險改革而觸發巨變,導致政權顛覆,「讓自己成為中國歷史上的戈爾巴喬夫」。這個看法入木三分。
習近平新南巡講話沒有提「政治改革」,而且他自十八大之後就沒有提過「政治改革」。他在新南巡講話裡表達了他的理論主線:「只有社會主義才能救中國,只有改革開放才能發展中國、發展社會主義、發展馬克思主義。」
中國政府當前是世界最有錢的政府,這是習近平談「三個自信」的底氣所在,新南巡他首先拜謁的是「中國改革開放的總設計師」,也是權貴資本主義的鼻祖鄧小平。鄧小平的南巡講話確立的是跛腿改革路線,這正是當前中共腐敗橫行,社會矛盾尖銳的根本原因。習近平還不打算承認這一點,他說:「我們的改革本來就是全面改革。我不贊成那種籠統認為中國改革在某個方面滯後的說法。在某些方面、某個時期,快一點,慢一點是有的,但總體上不存在中國哪些方面改了,哪些方面沒有改。問題的實質是改什麼,不改什麼,有些不改的,不能改的,再過多長時間也是不改,這不能說不改革。」
哪些不能改?習近平說;「有人把改革定義為往西方普世價值、西方政治制度方面改,否則就不是改革。這是偷換概念,曲解我們的改革。我們當然要高舉改革旗幟,但我們的改革是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上不斷前進的改革,既不走封閉僵化的老路,也不走改旗易幟的邪路。」
麥克法誇爾說:「從上到下滲透全黨的腐敗問題,使中共不再像毛澤東建國初期那樣具有權威性和合法性;而鄧小平在文革後只專注於經濟改革,也讓中共喪失了可以將人民和黨團結在一起的意識形態。」
如何面對潰敗的千瘡百孔的黨的肌體,喚醒全體黨員的改革意志?習近平說;「一定要看清我們的歷史方位,看清我們為之奮斗的現實目標和遠大目標。我們處在社會主義初期階段,要全力為現階段目標而奮斗,但如果丟失我們共產黨人的遠大目標,就會迷失方向,變成功利主義、實用主義。講理想信念,就要堅持馬克思列寧主義、毛澤東思想,堅持鄧小平理論、「三個代表」的重要思想、科學發展觀。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是近代以來中華民族最偉大的夢想。「中國夢」就是一個理想。當然,共產黨人應該有更高的理想,那就是共產主義。」
新南巡講話有意識要給意識形態以新的政治思想地位。
南巡中習近平還給大家講了一個老故事:
11月27日的《人民日報》第四版刊登了一篇文章,題目叫《信仰的味道》。1920年,陳望道翻譯《共產黨宣言》時,他媽媽為他準備了一碟紅糖和粽子,還在外面問他紅糖夠不夠,他說「夠甜,夠甜的了。」媽媽收拾碟子時發現他沒有蘸紅糖,蘸的是墨汁。這就是信仰的味道,信仰的力量!
中共現在還有陳望道那樣資質的翻譯家嗎?聽這個故事的黨員同志們恐怕更多連想到的是前編譯局長衣俊卿。衣的「學問」也好生了得!有傳寫入十八大報告裡的「三個自信」就是這位前局長在耗資幾十億的「馬克思主義理論研究和建設工程」裡挖掘出來的。他的政治後台一直用這個功勞簿保他,但是不堪入目的12萬字的揭發,如何能讓黨員們回味「信仰的味道」?
作者:高瑜
責編:達楊
作者簡介: 高瑜,中國獨立記者,專欄作家。原在中新社工作,後擔任《經濟學周報》副總編。因參加八九民主運動,兩次繫獄。作品廣有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