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殖民罪行賠償：付錢即可？

（德國之聲中文網）在殖民時代對現今的納米比亞犯下罪行100多年後，德國於5月28日承認對赫雷羅族人（ Herero ）和納馬族人（Nama）的暴力行為是種族滅絕。然而，對受害者及其親屬進行什麼樣的賠償和彌補才是合適的？德國在納米比亞問題上的處理方式對其他歐洲老牌殖民國家是否有可借鑑性？

「我認為，我們在提到賠償一詞時應該非常小心」，殖民主義研究者奧特勒（Olivette Otele）在接受德國之聲採訪時如是說。她認為，說「恢復性正義」會更好。奧特勒在英國布裡斯托爾大學（University of Bristol）任教，主要研究法國和英國的殖民歷史，她是英國首位黑人歷史女性教授。

奧特勒眼中的賠償不是一次性的付款，而是直面過去的創傷並試圖以某種方式進行補償的措施，由此援助前殖民地國家的教育或衞生等領域。奧特勒補充道：「最重要的是，我們應該從長計議，而不是認為付過錢就是仁至義盡了。」

一瞥歐洲關於這個問題的政治辯論，就會發現前殖民國家離這種建設性的方法相距甚遠。

比利時和剛果

比利時曾以如此殘酷的方式統治過現在的剛果，連當時的其他殖民國家都感到震驚。在20世紀初比利時國王利奧波德二世（ Leopold II）的統治時期，數以百萬計的剛果人被殺死和殘害。

直到2020年，剛果獨立60年後，比利時國王菲利普才致函剛果政府，表達他「對過去侵犯行為最深切的遺憾」。現在，一些富有的比利時家族也受到批評，因為他們的財富主要來自對剛果的剝削。  

義大利和北非

2008年，時任義大利總理貝盧斯科尼訪問利比亞期間，義大利為其20世紀上半葉在北非的殖民罪行正式道歉。貝盧斯科尼與當時的利比亞領導人卡扎菲簽訂條約，同意向利比亞的基礎設施項目投資40億歐元。

但這並不是純粹的賠償，更像是一筆交易，因為作為回報，利比亞承諾向義大利出口更多原油，並阻止難民穿越地中海。

葡萄牙和奴隸貿易

葡萄牙水手開創了跨大西洋的奴隸貿易。現在許多葡萄牙人仍以這些水手的勇氣為榮，無視他們的殘暴行為。他們也不願輕易放棄自己的殖民地：安哥拉直到1975年才實現獨立。

時隔500年，第一座紀念殖民主義受害者的紀念碑將於今年在裡斯本揭幕。而對於這段歷史，葡萄牙國內仍舊存在分歧。 

在東南亞的荷蘭殖民者

荷蘭軍隊曾在印度尼西亞實施殖民主義暴行。2020年，荷蘭首次向相關受害者支付賠償。然而，對於他們的直系後代而言，這筆賠償微乎其微。

荷蘭政府已為其軍隊尤其在1940年代在印尼犯下的暴行道歉。當時，在一場所謂的「反游擊戰」中，數千名印尼男子被殺害。去年3月，荷蘭國王威廉‧亞歷山大（Willem-Alexander）為印度尼西亞在荷蘭殖民統治期間遭受「過度暴力」而道歉。這是荷蘭王室首次向這個東南亞國家正式道歉。

法國「不可否認的暴力行為」

在2017年訪問非洲期間，法國總統馬克宏呼籲前殖民國家和被殖民過的國家之間實現和解，但他拒絕賠償。在一次電視採訪中，他表示，法國為殖民時期「支付賠償」是「可笑的」。

同時，他指出，歐洲殖民國家的暴力行為是「不可否認的」。2001年，法國通過了一項具有里程碑意義的法律——將奴隸貿易定性為「反人類罪」。另一方面，對於阿爾及利亞獨立戰爭，法國政界依舊爭論不休。

「在補償性正義的問題上，這場辯論完全陷入了僵局」，歷史學家奧特勒指出。 她說，法國在整個討論中毫無進展。 現在有些人認為，歸還藝術品就是一種補償。「我不同意這一點」，奧特勒強調。 

英國及其殖民帝國

倫敦也拒絕進行賠償或經濟補償。不僅如此，該國在承認錯誤方面也裹足不前。在2013年訪問印度期間，時任總理卡梅倫確實為1919年阿姆利則（Amritsar）大屠殺事件表示道歉， 但他同時強調：「我認為大英帝國也做了很對令人值得驕傲的事情。」 就在去年，民意調查顯示，43%的英國人持這種觀點。

在個別情況下，英國政府支付了賠償金，例如，2013年，英國政府宣佈向上世紀50年代肯亞“茅茅起義」（Mau Mau Uprising）中的受害者道歉並賠償。然而，這只是一種個人補償。

奧特勒認為，總體而言，英國官方仍然停留在過去，而且，還試圖美化過去。她直言：「這個充滿偉大殖民主義歷史、給偏遠地區人民帶去』文明』的過去從來都沒有存在過。」

一些國家是否比其他國家更「進步」？

奧特勒認為，這場辯論中的例子不分好壞。人們可以從過去學到的是：無法改變過去。她接著指出：「我們必須通過不斷地接觸，學會與對方相處。」這名歷史學家認為，一個國家根本無法輕易用金錢來彌補社會的不公，畢竟，「向一群人（政府）付錢的意義何在？」

然而，在奧特勒看來，現在還有其他方法。例如在英國，很多交流都發生在非官方層面。那裡不少基金會和大學紛紛致力於恢復性正義，很可能將在未來幾年裡帶來必要的變化。

奧特勒以格拉斯哥大學（University of Glasgow）為例，這所大學在加勒比國家的教學和交流方面已投資幾百萬英鎊。「也許這也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但我歡迎所有直面這一創傷性過去的方式」，奧特勒坦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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