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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國之聲專訪庫特•馬祖爾

Birte Strunz2008年9月12日

庫特•馬祖爾用四個晚上的時間(9月6日至9月10日)向貝多芬音樂節的聽眾奉獻了這位音樂家所有的九部交響樂作品,他也是2008年威廉•福特華格勒獎(Wilhelm-Furtwängler-Preis)獲得者。該獎項專門表彰在古典音樂領域做出了傑出貢獻的人。德國之聲記者Birte Strunz日前與庫特•馬祖爾作了面對面的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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庫特•馬祖爾圖片來源: AP

德國之聲:您為何決定在四天之內連續演奏貝多芬所有的九部交響樂?

馬祖爾:這不是昨天或者前天(決定的事),也和波昂無關。一段時間以來我都是這樣做的。那些認為自己受過音樂教育的人談起貝多芬時總是說:'是啊,一個偉大的音樂家。'然而,當深入細節時,他們總是把貝多芬(的作品)看成是休閒享樂時播放的音樂,而貝多芬本人(在這些人眼中)顯然只是法國革命思潮的、充滿戰鬥精神的演繹者,並且是個缺乏幽默感的人。而這正是我要連續演繹貝多芬交響作品的目的:讓人們認識到,是貝多芬第一次創造了交響樂 - 用今天的話說,這是一件再放肆不過的事情。人們根本就不明白,貝多芬的交響曲到底是怎樣的。這些作品是思想橋樑的和弦。對作曲家的認識讓我們清楚地明白,這些作品向我們訴說的東西是何等的重要。

德國之聲:一次性上演貝多芬所有的交響樂,對此您是怎樣構想的?是不是有什麼類似指導思想之類的想法?

馬祖爾:當然有。在一個晚上上演第一、第二和第三交響曲自然是顯得稍微有些"奢侈",但從時間上來說,前兩部作品本來就比較短,而在第三交響曲上貝多芬運用了真正意義上的個人形式。這正是我想通過演出展示的。晚上坐在那裡聽音樂會的人會準確地理解到,第一交響曲的輕盈、詩意、幽默等與第三交響曲根本就沒有任何關係。第三交響曲中對人性的表現 - 正如我們知道的,這本來是要獻給拿破侖的,但後來貝多芬在怒火中將樂稿撕毀,因為他不願意和一個皇帝或者一個壓迫他人的人為伍 。對我來說,最重要的問題是:作為作品的演繹者,我們對聽眾有著怎樣的義務。一個聽眾不需要花兩個小時仔細研讀我們的節目單,實際上也沒有哪個聽眾這麼做。他們只是穿戴整齊,來到音樂廳,希望聽到第一個和弦時就能感受整個作品的靈魂。我必須要說的是,我的樂團讓我感到幸福。他們對我們的工作感到認同,而世界上很少有樂團為此進行如此艱苦的工作。準備和排練工作讓我們精疲力竭,因為演繹貝多芬的交響樂不是件容易的事,我們不能輕率,我們必須嚴肅地演出。此外,我們也必須嚴肅地對待(作品中的)幽默,而且需要足夠靈活,因為貝多芬的作品所表現出的情緒會迅速地變化。這正是讓我們感到快樂的細節,這正是我們想要讓聽眾體會的地方。否則,我們呈現的就是那個陳舊的、所有人都知道的貝多芬。

德國之聲:在貝多芬身上,您今天仍能發掘新意嗎?

馬祖爾:一直都能。在某種意義上這也和音樂家們對音樂的誤讀有關,而這就會帶來問題。這個時候我就說:"你看,這個地方之前我根本就沒注意到。"有時可能僅僅只是細節,但是這些細節在特定的情況下起到的作用十分重大。比如,對於那些非常重要的獨奏主題是怎樣引起的,我們就一點都不知道。這中間就能讓聽眾感受到(音樂的)魔力。

德國之聲:怎樣改變古典音樂演繹墨守成規的現狀?

馬祖爾:只有我們重新豎立自己的道德,豎立起對我們過去曾經擁有的東西的責任感。我完全不能接受今天還有人在成長的過程中將整個青春都花費在學習小提琴上。他拉小提琴可以拉得很好,但他的老師必須跟他說:'注意,如果你不能打動別人,那麼琴拉得再好也不夠。'有一個來自裡約熱內盧的吉他手,我認識他時19歲。我聽他演奏完之後就問他說,你不為樂隊或者交響樂團演奏嗎?他說,有人願意為他寫曲子。那麼好吧。兩年之後,在巴黎他和我演奏。我讓他在我們的樂手面前演奏我曾經聽到過的他的曲子,當時,最好的小提琴手說:'這樣的曲子我沒有辦法演奏。'不單單是技術的問題,而是那種精神狀態,它可以讓音樂廳裡的3000名觀眾從椅子上站起來。這就是我們要的東西。過去的音樂,很大一部分是非常偉大的作品,我們是被"允許"去欣賞並且演奏它們的。

德國之聲:您怎樣向今天的人們闡釋貝多芬?貝多芬到底可不可以被闡釋?

馬祖爾:貝多芬的音樂包羅萬象,他通過音樂表達了所有的人 - 不管他來自何方 - 的所有的情感。不管是《丟失一分錢的憤怒》還是《獻給艾麗斯》這樣的小作品都是如此。人們都知道,這是貝多芬的即興作品,僅僅只是送給一位美麗的小姐或夫人。他整個一生都在戀愛,這點我們也知道。貝多芬生活中的悲劇就在於,他在創作第二交響樂的時候發現自己的聽力在減退。之後他寫下了聖城遺囑:"哦,你們這些人啊!你們總認為我多麼倔強,總認為我令你們不適。我只想告訴你們,我一直在受苦。"此外,可以總結貝多芬的人生的還有一封寫給"不朽的愛人"的信。這是他寫給他的一位情人的離別信。現在,我們猜測,這個情人是他在捷克斯洛伐克檯布離茨時結識的兩位情人之一。這封信沒有寄出,而是作為文件保存了下來。當我在巴黎和我的樂團演奏第八交響曲時,我向他們說:'你們看,貝多芬花了大概十年寫下了前八部交響曲,而在寫下這封給不朽的愛人的信之後的十年裡他沒有創作任何一部大型作品。之後他寫了《莊嚴彌撒》,然後是第九交響曲。我們要設想,對於一個這時已經完全聽不到聲音的人來說,這十年裡會是怎樣的心情。'他還能夠指揮(第九交響曲)的首演,但是他背後還站著一個人,這樣樂團和合唱團有所參照。因為貝多芬完全錯誤地站在那裡,他已經無法控制自己。他是這樣一個人,在自己生命的末尾仍然努力並且成功地向人類傳遞著自己的訊息。他堅信自己受命於上帝。他沒有像柴可夫斯基的第六交響曲那樣創作什麼告別作品,這位受病痛折磨的、孤獨的、不幸的人最後給人們留下的是"歡樂女神,聖潔美麗"。這就是偉大。這樣的作品能夠給予那些即使是不懂音樂而僅僅只知道聽的人以力量,因為他們能感覺得到,這樣的音樂充滿了對困難的不屈,對哀怨和悲傷的克服,直到最後仍然反映著生命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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