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田北俊:中國承受不起香港「攬炒」
2020年5月31日(德國之聲中文網)2003年香港時任特首董建華為23條立法,激起50萬人上街,田北俊作為自由黨主席臨陣倒戈,宣佈辭任行會成員並率領該黨議員反對立法,港府無望在立法會取得足夠票數而被逼撤回草案。他認為這造就了香港此後10年平安渡過,但現在國安法鬧得滿城風雨,則提出重用當年23條草案立國安法,以平息風波。
港版國安法被指是北京葬送「一國兩制」,但現年73歲、商界出身的田北俊仍然相信議會可改變香港命運。他近月與前財政司司長曾俊華丶兩名自由黨榮譽主席周梁淑怡和劉健儀等開明建制派籌組「希望聯盟」(Hope League),擬走中間路線出戰9月立法會選舉,惟坦言未能評估中間選民比例。以下是他接受本網專訪的內容。
德國之聲:北京推國安法,港人反應如何?
田北俊:國安法公佈後,很多市民都覺得中央替香港立法,是他們不想看到的,覺得很失望。但事實上我們沒什麼可以做,他不用經過香港立法會,不用經過市民諮詢意見,我們只可以接受,只可以用接受這個字眼。
德國之聲:你口中的市民是哪些人?
田北俊:大部分是「淺藍」(溫和建制派),也有一些「淺黃」(溫和民主派)。
德國之聲:中美拿香港「攬炒」,你認為香港還有出路嗎?
田北俊:現在香港很慘,中美兩個這樣吵,我們香港站在中間,經濟越來越差,投資者不再投資,外資更加直接走,難道真的要叫年輕人沒希望、要移民?中央也會看到這樣,無論怎麼說,香港是中國的地方,中國政府承受不起(cannot afford)拿著香港跟美國「攬炒」(玉石俱焚)。
德國之聲:所以你覺得中央不敢拿香港「攬炒」?
田北俊:美國當然可以拿香港「攬炒」,因為香港不是他的,搞到你天花龍鳳也可以,但我覺得中央政府應該有智慧,香港是我的地方,如果兩個人在餐廳打架,但那間餐廳是我的,把東西全都打爛,我倒不如出街跟你打。
我希望他有這樣的智慧,犯不著在自己的地方和美國佬大打出手,香港受到破壞,等於打爛自己的東西,很吃虧。我希望中央政府有這樣智慧。
德國之聲:中央這樣推國安法,不正正是在自己的餐廳「撩交打」(挑起爭端)嗎?
田北俊:現在香港人多數是站在國家那邊,還是站在美國那邊?其實國安法在香港立法不需要太辣,辣的意思是要搞掂港獨和分裂國家,但其他比如後生仔和警察的爭端可以輕手處理,因為那些用其他法例都可以抓,這樣一樣達到他的目的,搞掂港獨丶拿美國旗那些。這樣的話,我相信大部分香港人會覺得有道理,就會再一次站在國家那邊,去和美國抗衡。
德國之聲:你的意思是,雖然北京通過了國安法,但香港在立法程序上仍有空間?
田北俊:北京通過國安法我們只可以接受,但不代表什麼都不管。如果中央的講法是香港本地立法不成功,他才要代我們立法,那我就建議用當年2003年23條。23條草案正式起草了(properly drafted),在立法會一讀丶二讀,有修改也寫好,是當年自由黨丶我因為幾十萬人示威遊行而反對,令政府最後收回,但法例還在的。
如果中央政府是代我們立法,那可以拿回那條法例出來。因為國安法依照《基本法》18條放在附件三,放下來香港一定用普通法而不是用內地法寫的,因為立法後香港法庭丶起訴和辯護的大狀都要處理,都是用普通法,沒有人懂得用大陸法。
德國之聲:你為何2003年反對23條,現在又提出23條?
田北俊:2003年沒有人講港獨丶燒中國國旗丶拿美國國旗四圍走,當年我們反對23條就是因為沒有立法的必要性,為何不等有這樣的情形再處理?現在中央因應有這樣的實際情況去立法,我覺得有他的道理。
但如果真要立法,我們「希望聯盟」想看到中間落墨。23條有7宗罪(叛國丶分裂國家丶煽動叛亂丶顛覆中央人民政府丶竊取國家機密的行為丶外國政治性組織或團體在香港進行政治活動丶香港政治性組織或團體與外國政治性組織或團體建立聯繫),國安法有4宗罪(分裂國家丶顛覆國家政權丶組織實施恐怖活動丶勾結外部勢力干預)。如果國安法是用當年23條作為基礎,拿23條的4宗罪出來,當我們立了法,相信香港市民接受程度會高很多。
北京可以說你們不立,我替你立,但我立的法根本是你們當年立了丶只是通過不到的法。既然中央當年接受那個版本的23條,現在也可以接受。
德國之聲:今日的中港矛盾、大陸政局丶中美關係及全球格局都與17年前完全不同,你認為北京會接受只用2003年的版本立國安法嗎?
田北俊:我覺得他也不需要做得多。你看現在社會發生的事,根本不需要用國安法或者23條的7宗罪去抓人。現在動不動都可以抓,被捕的年輕人沒有一個告他港獨丶分裂國家,只是告他破壞公物丶襲警和暴動罪,已經可以判監10年。可能被捕的七千多人中(編按:去年6月9日至今年5月14日,超過8300人被捕,逾1600人被檢控),有幾個踩國旗丶拿美國旗的是要引用這個法例去告,但其他大部分人都是用現行法例處理,所以實際上的分別是有,但不是那麼大。
香港接受了你中央有這樣的決定權,國家可以這樣做(用2003年23條立法),起碼也不要令香港人對特區政府丶中央政府完全失去信心。
德國之聲:現在中國國內甚至香港都走極左路線,中央會聽你們說嗎?
田北俊:大陸絕對是極左,但香港市民會聽我們。我們沒有能力站在中美兩個大國中間,唯一可以做的是站在北京和香港人之間,希望和諧落實港人治港丶高度自治。這是「希望聯盟」的目的,至於能否成功,就要看9月選舉贏到多少票。
如果我們有幾票(幾個議席),立法會一開會,(公民黨立法會議員)郭榮鏗做內會副主席我們沒問題丶會支持,單是這樣已經解決了很多問題,至少立法會不用「開片開到七彩」(打架打得很厲害)。
這個角色我們自由黨在2003年23條扮演過,佔中期間、2012至16年我在立法會做自由黨主席時也扮演過。當泛民覺得我們有幾票在這些問題上不是盲目撐政府,他們就覺得有希望。
德國之聲:你認為現在立法會建制派「盲撐」(盲目支持)政府,才這麼分化?
田北俊:是。泛民現時在立法會是「攬炒」,建制就是你所說的那樣。你看《國歌法》丶海洋公園撥款議案,(泛民)什麼都搞你幾十個小時,就是「攬炒」策略。而建制那邊也是不講道理,全面封殺,所以搞成現在的局面。
如果我們中間有幾票做和事佬,跟封殺那邊說我不會和你封殺,跟「攬炒」那邊說我不會和你「攬炒」,兩邊拉近一點,有些事會做得到,有些事會做不到。
德國之聲:你希望走中間路線,但現時社會撕裂,中間選民比例還剩多少?
田北俊:這無法評估,我們正委託大學和研究中心做民調,瞭解中間立場還有多少支持者。如果只有5%以下,選舉一定輸;如果有10%,在比例代表制之下可能贏到一兩個議席;如果有15%,我們會贏很多席位。
我覺得香港社會很多人既不想中美鬧大,又不想北京和香港鬧大,想在中間做和事佬丶中庸之道。大部分市民現在很累丶很厭倦,佔中開始打打殺殺,去年打爛店鋪丶很多人無法上班,很多市民都不滿,太多不開心的場面,希望平靜下來。
所以不是沒有希望,中間有一撮人兩邊都不幫,不是搞港獨丶幫美國,但也叫北京:港人治港丶高度自治,我們自己能搞掂,今次(國安法)立法一次好了,不要後面還有很多「如果你們自己不做我們替你做」的說法。
現在就算想移民也不知道可以去哪,很多人還是再看看、持觀望態度,既然觀望態度,我覺得「希望聯盟」有機會做。北京也在觀望,他也不想人們全都移民,而且他自己事情也很多,內部經濟丶留學生在美國要回中國等等,問題都挺大。既然如此,香港不要鬧大是不是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