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足:我很自豪有這樣的丈夫
2020年4月3日德國之聲:是否能請妳跟我們分享一下您是如何得知王全璋律師4月5日將獲釋的消息?
李文足:他4月5日獲釋的消息是我今年1月去臨沂監獄探視全璋的時候,他親口告訴我的。 等於說,我在會見他後,便知道4月5日是他出獄的時間。 然而,我並沒有收到官方相關的書面通知。 過去幾年,我其實都沒收到太多官方的文書,包含全璋的判決書。
德國之聲:那在得知全璋可能在4月5日獲釋後,您有試圖透過其他管道去核實這個消息的正確性嗎?
李文足:我其實沒辦法從中國官方得到確定的消息,因為過去四年多來,中國政府從來不給我們確切的消息,所以既然這個消息是全璋親口告訴我的,我便相信這個消息是真的。 所以我從1月15日第8次會見他之後,我在心裡便開始倒數計時。 我當天見到全璋時,他的情感流露深深影響了我,讓我內心充滿期待跟激動。
前幾次我與全璋會見時,全璋並沒有太多情感表達。 尤其是我第一次在臨沂監獄與他會見時,他完全就跟機器人一樣,沒有一個正常人的情感表達。 他跟我與兒子分開四年多,見到我們時沒有笑,也沒有激動的表情。 之後幾次會見,他也大多是這樣的狀態。
但是在我1月15日去與他會見時,他特別提到說:「快了,我要出來了。 」他在說話的同時,我能看到他的表情,也能感受到他內心的期待與激動。 我認為全璋在那時也開始有倒數計時的想法,所以我也因此被他感染。 我在會面結束後,還特地跟其他709律師的家屬說:「今天我感受到全璋也在期待獲釋的日子,他感覺快熬出頭了。 」
德國之聲:您與身邊的朋友有沒有為了王全璋律師獲釋做什麼特別的準備?
李文足:之後,我們便開始討論全璋獲釋那天,我們該怎麼去接他。 但是在那之後沒多久,中國的新冠疫情就爆發了。 我當下的第一個想法是,這個疫情是否會持續到全璋出獄。 如果他出獄時疫情還沒解除的話,我們去接他的計劃會不會受影響。 從那時開始,我開始處於擔憂的心態。
過去兩個多月,我天天跟兒子待在家中進行疫情防護,心中希望疫情趕緊減緩,因為我們理解到,在疫情之下,全璋獲釋的這件事可能變得更複雜。 我從倒數第20天開始錄製影片,希望透過發聲讓大家在關注新冠疫情的同時,希望大家不要遺忘王全璋快出獄了。 眼看日子一天天接近,我的情緒確實是很複雜的。
但3月21日,北京市推出一項規定,禁止湖北人不許入京。 消息出來後,對我來講可以說是雪上加霜。 因為我的戶籍在湖北,所以我如果離開北京去臨沂接全璋出獄的話,我有可能被限制返回北京,而全璋可能也因此無法真正獲得自由。
我這幾天一直苦苦思考,但還是想不出什麼好的辦法。 我每天都數著一分一秒,覺得日子好漫長。
德國之聲:北京政府的新規定有迫使妳改變原本的計劃嗎?
李文足:有了這個規定後,我就無法離開北京。 目前的安排是讓全璋的姊姊去接他,我跟孩子就在北京待著。 我想如果順利的話,全璋的姊姊應該能在監獄外接到全璋,然後開車把他送回北京。 但是有一個很擔心的問題是,全璋會不會無法獲得釋放。
之前確實有很多類似的案例,包含因709案被打壓的江天勇律師。 他出獄當天,便在凌晨被警察帶走,所以他的妹妹跟朋友在監獄門口沒接到他。 這就讓我們很擔心全璋或許也會遭到同樣的對待。 所以我現在的想法是,如果全璋在4月5日後無法獲得自由,這就代表中國政府在繼續違法的對我們進行迫害,那我接下來的工作便是繼續控告政府,並持續抗爭,希望能早點替全璋爭取到真正的自由。
德國之聲:您個人的生活在過去4年多經歷的很大的改變。 您認為這些轉變,為您的生活帶來最大的影響是什麼?
李文足:我從一個家庭主婦,因為被環境所逼迫,成為一個出現在公眾視野的維權人士。 我認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該做的事,並沒有特別了不起。 我覺得過去這四年多,對我來說還是挺有收獲的。
最大的影響我認為是我從之前完全不去關心外面的世界,單純做一個關心自己家庭的家庭主婦,到現在成為一個視野開闊、知道更多真相的公民。 我覺得現在在很多事情上,我可以很清晰的瞭解問題在何處,不會像以前這麼單純。
另一個很重要的轉變是,我對全璋有更全面的瞭解。 以前我對他的工作基本上不瞭解,但現在經過這麼多年跟其他律師接觸,我對這個群體更加認識,也更瞭解全璋。 以前我常會覺得全璋因為工作關係,給家庭的時間太少,所以也會有很多埋怨。 但現在我對他有更多理解,也有一些愧疚,因為他真的承受了很多壓力。
我丈夫是一個特別令人尊重的人,他所做的這些事情是令人很尊重的。 有這樣的丈夫,我覺得很自豪。 等他獲釋之後,我覺得在很多事情上,我也能跟他共同面對跟承擔。
德國之聲:那在全璋獲釋後,您會持續接觸維權的工作嗎?
李文足:老實講,我本人沒有太多遠大的理想或是很大的能量,因為我真的就是一個被逼著出來聲援丈夫的家庭主婦。 但我可以肯定的是,全璋即便順利出獄,這不代表我們的維權工作就結束了。 他只是一個階段性的結束,之後還有很多事情。
說實話,因為中國政府把我們視為敵人,所以他們不會讓我們有好的日子過。 我們也看到很多相同背景的家庭,在被釋放後仍持續被打壓,所以這點我是可以肯定的。 就算王全璋出獄,如果我們還是繼續被迫害或打壓,那我肯定會持續抗爭。
如果全璋能順利回家,我希望他能夠好好享受自由跟休息。 因為從其他被釋放的維權律師的情況來看,我看到他們無論是身體或心裡都需要過程休養。 他們在關押中受到的身體與心理傷害實在太大,所以他們需要很長一段過程恢復。 我希望全璋回來後能好好休息。 另外,我們家庭確實也分開了很長一段時間,所以我們盼望能有個相對自由跟舒服的環境,讓我們能好好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