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北韓核試驗非同以往 中國或有特別反應

德國之聲：您對北韓突然宣佈氫彈試驗成功的消息感到驚訝嗎？

鄭繼永：不驚訝，因為即使它宣佈了這個消息，可能也不屬實，我覺得是氫彈的可能性不大，核試驗是有可能的。因為北韓一向有把自己的科研成功誇大的傳統。從北韓核技術開發的水準和歷史而言，從核裂變升級到核聚變是一個非常複雜的過程。目前為止，除了幾個核大國之外，沒有一個國家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實現這種技術上的飛躍。對北韓而言可能就太難了。

德國之聲：為什麼北韓會選擇在這個時候進行核試驗？

鄭繼永：這個有幾個方面的原因。從北韓國內來看，一是，今年5月北韓將召開勞動黨第七次全國代表大會，這是時隔36年後再次召開這個會議，等於是首次宣佈金正恩為國家領導人來召開黨的會議，所以對金正恩的特別重要，他要顯示與金日成時代不一樣的治國成果，所以他通過核試驗並且將其包裝成氫彈試驗的方式來宣傳自己的政績。二是，黨代會召開時，相當一批歲數較大的、象徵金正日時代的人物可能要被金正恩選拔出來的年輕一代替換，此次核試驗也是為了表現年輕一代具有掌控國家能力，並且對國家貢獻較大。

從外部來講，北韓想對外展示，自己的外交不受中國或美國等大國的擺布或控制。它是在表達"其他大國是否承認我擁核都沒有關係，因為事實上我已經擁核"。

德國之聲：您提到北韓現在也不受中國的控制，有些專家也認為隨著北京對平壤影響力的減少，中國對北韓已束手無策，您怎麼看？

鄭繼永：說束手無策可能有點過分。從中國的外交方式而言，中國沒有干涉其他國家的傳統。中國的態度是堅決反對北韓擁核。周邊國家擁核可能會引起中國對核污染的擔憂。中國作為大國應該對全球去核化機制負責。北韓再三宣佈擁核是對中國和聯合國核不擴散機制的巨大挑戰。另外，如果日韓國家以北韓擁核為藉口製造"核多米諾骨牌"效應的話，那這是中國、包括美國都不願看到的事。

但是，另一方面，中國又不願看到朝鮮半島出現大規模的動亂，在求穩和去核之間，中國很難取捨。所以中國支持聯合國針對北韓軍事方面的制裁。中國不想北韓出現缺油、缺糧和缺能源的狀態，所以造成外界普遍懷疑：中國似乎好像對北韓影響力很大、但卻沒有發揮影響力。現在不能說中國對北韓沒有影響力，而是中國不願用更強烈的手段發揮其應有的作用。因為我覺得這種時候還沒有到。

德國之聲：那目前在這種兩難的境地下，中國除了譴責和抗議，還能夠或者應該採取什麼具體的行動和措施？

鄭繼永：這次的核試驗不同以往。以前北韓只說進行了核試驗，外界都認為北韓的核實力還沒有到問題亟待解決的地步。這回它主動宣傳氫彈試驗成功。我們認為，它雖然不是氫彈，但可能在向發展核聚變的道路上邁進，也顯示了北韓沒有逆轉核開發趨勢的意向。所以中國這次針對北韓採取的措施可能和以往不大一樣。以往，各方對北韓的制裁只是嚴厲的紙面制裁，鮮有真正付諸實施的、對北韓形成壓力的措施。所以這次各國協商之後，包括聯合國安理會層面，可能會出台一些強制北韓在發展核武器道路上掉頭的措施，一些不僅限於紙面嚴厲和有操作性的措施。中國在對朝問題上一直都採取政經分離的方式，這回可能會使適當地採取一些經濟上的懲罰措施。

德國之聲：你說北韓擁核引起中國對核污染的擔憂。這次核試驗對中國還有哪些影響？

鄭繼永：對於幾個核大國來講，問題不在於北韓有多少核武器，因為北韓的核水準相差他們甚遠。中國並不擔心，北韓的核武器會對中國的安全造成怎樣的威脅。我們擔心的是，北韓的技術較差，如果發生像日本一樣的核洩漏或者核事故，那麼對中國的影響是很大的。中朝邊境的長白山是一個休眠了將近百年的活火山，如果北韓在附近進行核試驗造成的地震激活了休眠火山，那麼將對周邊國家中日韓，包括俄羅斯都是毀滅性的後果。中國特別擔心這個問題。因為包括這次在內的幾次核試驗已經造成我們延邊和白山等地區出現地裂，居民需要被疏散，北韓這種以鄰為壑的行為可能也會殃及自己，火山如果噴發，這一彈丸之國必定會被埋葬。

德國之聲：中國一直呼籲通過六方會談解決北韓核問題，但鮮有進展，您認為六方會談有希望解決北韓核問題？

鄭繼永：對六方會談頗為不滿的人,可能是因為看到在六方會談的談判過程中,北韓的核武器似乎反而越來越多、越來越好。但這種看法是錯誤，我認為只有六方會談這種協商機制發揮過作用，其他所有協商機制對北韓都沒有任何限制作用。因此出現了雖然大家不滿意，但是離開這個會談就什麼也幹不成的情況。六方會談停止的原因並不是因為沒有用，日韓、包括美國並不是對談判的過程不滿意，而是因為沒有達到他們過高的目標而不滿。雖然北韓也多次重申六方會談已死，但是根據我們和北韓的接觸發現，北韓還是很願意返回六方會談。而它的前提是不要附加條件的返回。現在北韓進行了第四次核試驗並宣佈擁有氫彈，六方會談停了那麼多年，我認為，現在已經到了非談不可的時刻。我想，如果現在對會談機制進行細節性的改造，那麼它對解決北韓核問題會發揮非常大的作用。我瞭解到的情況是，各方都想談，只不過各自的期望值又太高。

德國之聲：最後想問一下，您目前在韓國觀察到的政界、媒體和社會對北韓這次核試驗的反應如何？

鄭繼永：全世界反應最強的國家應該就是韓國。韓國相比其他國家看待這個問題的方式不一樣，因為牽涉到韓國的生死問題的轉折點。他們看到，如果北韓擁核的趨勢出現不可逆轉的情況，韓國的安全問題將受到嚴重威脅。朝野兩黨都對北韓這次核試驗表達強烈反對，韓國國內甚至有人說要通過擁有製造和研發核武器的方式來對抗北韓所謂的核試驗。

採訪對象簡介：鄭繼永是復旦大學北韓韓國研究中心主任，主要研究方向為朝鮮半島的政治與外交、東亞國際關係、韓國政黨政治、北韓權力結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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