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中國的「網路主權」在哪裡？

德國之聲：在烏鎮舉行的第二屆世界網路大會上，習近平強調了"網路主權"。在一些批評者看來，這不過是網路審查和封閉的另一種說法。這一主張背後的訴求是什麼？

龍納誠：中國領導人習近平在第二屆世界網路大會上重申了"建立多邊、民主、透明的全球網路治理體系"的要求。就是說，每個國家應該通過本國的法規自主管理網路。按照這一觀點，一個國家個領土主權延伸到網路。習近平對西方的呼籲是，對中國"不干涉他國內政"的原則在網路中也給予尊重。

網路管制的核心是訊息監控。在中國，這是通過自我審查、內容過濾和屏蔽等手段的綜合來實現的。中國領導人當然不會承認這是訊息監控和審查，而是稱之為"網路安全"。對這個概念在中國與在西方有著完全不同的含意。在中國，它指的是抵禦來自網路的對穩定和秩序的威脅，比如謠言、批評共產黨的言論、反對現行體制的動員呼籲等。

中國試圖對網路进行的管制在反恐的框架內也在西方獲得了認可。美國共和黨總統競選人川普"關閉網路某些領域"的主張並非絕無僅有的例外。但中國人知道，鑑於數字經濟的發展潛力巨大，不可能"關閉"網路。在這個語境下習近平被引用最多的一句話是"網路安全和訊息化是相輔相成的。……沒有網路安全就沒有國家安全，沒有訊息化就沒有現代化。"

德國之聲：北京一方面要推動網路经濟，另一方面則要嚴格監管網路，這兩個目的能同時達到嗎？

龍納誠：許多人，尤其是人權活動人士、社會學者和西方觀察家普遍認為，訊息審查和發展創意是相互矛盾的。確實如此嗎？我並沒有把握。除了色情、販毒等內容，中國也在網路中審查政治敏感話題，但對於訊息、通訊、基因、生物、物理等前沿領域的創造性人才來說，他們的發展空間比我們想像的要自由得多。

烏鎮的網路大會同時也是一場成果秀，中國要向世界展示本土企業的實力。我們必須坦率地承認，中國的訊息通訊產業比許多歐洲企業更成功、更有創造力。使用極廣的微信早已不僅是一種通信服務，而是成為了自成一體的經濟系統，用戶可以購物、買特價電影票、叫計程車、預約掛號看病；百度不僅有出色的語音識別，而且在開發無人駕駛汽車；華為、小米的手機日益成為優質價廉的產品；阿裡巴巴更是全球最大電商，在中國的"双十一光棍節"創下了910億人民幣的銷售記錄，是美國企業在"黑色星期五"銷售額的5倍。此外中國還有一批活躍的、得到政府的扶持創業企業。

德國之聲：中國希望通過世界網路大會這樣的活動達到什麼樣的預期？

龍納誠：一個中心目標無疑是在"全球網路治理"的討論中樹立"網路主權"的觀念。但我們也不應忽略經濟方面的因素。過去30年中國經濟的支柱之一是海量消費品的出口。鑑於中國人口結構和薪水成本的變化，這一經濟模式已過時。中國領導人很清楚這一點。習近平和李克強一再強調，中國經濟發展的下一階段必須靠技術創新來推動。因此像雲計算、大數據、物聯網和機器人等技術都得到政府項目的大力支持。

在中國依靠創新的發展戰略中，私營經濟應扮演重要的角色。我認為，讓世界和中國領先的訊息通信技術企業走到一起，也是為期3天的烏鎮網路大會的一個重要目的。

德國之聲：本次大會上可以看到中國網路政策的一些新動向嗎？

龍納誠：中國網信辦主任魯煒在烏鎮大會前宣佈，中國正在"探索一條有中國特色的治網之路"，出發點是"正確處理好自由與秩序的關係"。這也是兩年前成立的中央網路安全和訊息化領導小組辦公室（簡稱網信辦）的任務。中國目前的網路政策仍有很大的隨意性因素：官方的"紅色底線"往往不很清晰，沒有法律界定。但這種情況在逐漸改變。中國領導層似乎在審查和訊息管制的議題上也越來越自信。因此，未來數月及數年裡，中國的網路治理會表現出更多的"透明度"。

龍納誠（Nabil Alsabah）是德國墨卡托中國研究中心（MERICS）訊息化中國項目研究員，研究重點為中國網路治理、網路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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