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中國「特斯拉男」是怎樣煉成的？

德國之聲：能否告訴我們，怎樣才能成為一名特斯拉男呢？

朱忠凱：我的路程其實還是挺曲折的。當年我一開始是在北航（北京航空航天大學）上學。然後去了德國留學，在德國碩士畢業後一直在巴黎工作。我當時在一家創業公司工作了五年時間。這家公司是做金融領域高頻交易的。我在裡面從軟體工程師做起，然後做到部門經理，對底層的技術有所瞭解。後來我到了特斯拉就發現和底層的技術是相通的。

大家都知道，在歐洲生活非常悠閒。大家薪水也都差不多，也有很多假期。但是我當時總感覺歐洲的活力少一些。我在巴黎的時候看到一些同事每天的有效工作時間也就四五個小時，剩下的時間都在喝咖啡。我當時覺得這個地方養老可能更加合適一些。那個時候個人總有點追求，為了豐富業餘生活，我在巴黎還組織了樂隊、籃球隊。弄得挺豐富，但總覺得還是缺點什麼。

然後偶然的機會，我有一個初中同學。他先進了特斯拉，然後時不時就在網上發一些訊息。我也看了一下，漸漸的瞭解了這個公司。尤其是馬斯克。當時2014、2015年的時候馬斯克還沒有現在這麼火，現在他已經變成了一個鋼鐵俠。當時特斯拉已經進中國了，火了一段。但是後來因為業績不佳，國內的媒體基本上都是一個嘲諷的態度。也是一個低谷。

我在那個時候接觸了特斯拉。在我回北京的時候，我那個同學帶我到公司轉了一圈，試駕了一下特斯拉。我當時真的被震驚了。因為我之前一直不喜歡車。我那時基本上是車盲。在我看來，世界上所有的汽車都長一個樣。我試駕後，被這個車的性能，用戶體驗以及中間的那個大屏幕深深震撼了。當時我就覺得這個產品太酷了，我得多瞭解這個公司。

回家後我就讀了馬斯克的傳記。我覺得這個人太厲害了，相當於科技行業的英雄，下一個喬布斯。正好我那個同學跟我說中國現在有這樣一個工作你來不來。我當時就毫不猶疑的說：我來。

德國之聲：看了馬斯克（Elon Musk）的書後，後來見到他本人有沒有不一樣的感覺呢？

朱忠凱：馬斯克來過中國好幾次，我跟他有過交流。有一次我和他聊到他怎樣看待特斯拉和蘋果的競爭。因為有一段時間蘋果的造車的聲勢非常大。整個行業內部都在傳蘋果的這個Projekt Titan。這已經變成了一個所有人都知道的公開秘密。我問他對這個怎麼看，以及他認為蘋果和特斯拉是怎樣的關係。

在聊天的過程中，你能夠感覺他非常自信。因為他說話其實有一點點磕巴，而且他說話的語氣並不像喬布斯那樣抑揚頓挫感強烈。而且他帶著南非口音，並不是像美式英語那樣好懂。但是他說出來話裡的態度是非常非常自信和堅決的。

給我印象最深的是，當時蘋果在造車。許多特斯拉的工程師被挖過去了。當時每一個特斯拉工程師被挖到蘋果，基本上都要上新聞。當時我問Elon他對這個事情是怎麼看的？Elon說蘋果其實就是特斯拉的墳場。這個描述給我的印象非常深。他的意思是說只有最優秀的工程師才可能留在特斯拉。

德國之聲：馬斯克的自信確實是外界早就熟悉的事情。現在有評論說特斯拉的股價過高，已經超過通用汽車。而且特斯拉每天燒錢的速度也太快，達到大約每小時50萬美元。再加上馬斯克有許多和電動車本身無關，但又是雄心勃勃的計劃。包括發射火箭，製造超級列車。這些項目都要花錢。那特斯拉內部的員工是怎樣看待他們老闆這些貌似瘋狂的舉動呢？

朱忠凱：基本上可以這麼說，我就是被Elon Musk的個人魅力感召，來到特斯拉的。來了公司後，你能夠感覺到他對這個公司的各個方面有著非常巨大的影響力。一方面他是一個非常有魅力的領導，另一方面外界都評價他很無情。但是他確實是非常非常有執行力。

從我進公司開始，我就感覺到這個公司只有一條是不變的：那就是每天都在遭受著各種各樣的非議和猜測。每天的公司內部都在經歷著各種各樣的危機。但是這兩年一直就活下來了，而且還發展壯大。2017年的時候Model 3不是在美國發布嗎？我當時還和內部的一些同事聊，因為特斯拉現在正在經歷產能爬坡的過程。Model 3是一個全新的車型，現有的生產力無法滿足它的生產。需要重新調試，有許多困難。我和美國的同事就聊到Model 3的生產遇到這麼大的困難，這個車會不會難產呢？美國的同事說：你來得時間還是不夠長。因為2011年Model S投產的時候困難比現在多多了。當時的那些問題可能是我們現在都無法想像的。但Model S仍然完成了產能爬坡，現在Model 3面臨的問題比當初少很多，之後產能爬坡也會順利很多。

所以我感覺這個公司一直在爭議聲中發展壯大。至於Elon個人，我們非常明顯的感受就是他非常有決斷力。我們內部傳說有一次一個Model S生產線的環節卡住了。Elon會睡在工廠裡。吃住都在工廠裡。每天早上都和工人以及經理層開會。曾經有一個工人說早上起來在上廁所的時候看見Elon傳著睡衣正在洗手間上廁所。 這意味著他一直工作到深夜，索性住在了工廠。他在遇到困難的時候會深入到第一線，絕對不會說等一等，看一看。他會馬上採取行動。

所以說這兩年特斯拉雖然來來走走不少人，經歷過很多風波。但我在公司內部的感覺是，你可以不喜歡Elon，但所有人都非常尊重他。我個人覺得他是公司成功最最核心的元素，沒有之一。

德國之聲：你前面也說到你是在德國亞琛工業大學畢業的。你覺得在德國求學的經歷對你在特斯拉站穩腳跟，並尋求事業發展有什麼幫助嗎？

朱忠凱：我覺得幫助還是很大的。因為亞琛工大的計算機專業很強。我讀的就是計算機專業的碩士。在其間我主要體會到德國人很極客的精神。因為嚴謹大家都知道，德國人是以嚴謹著稱。我覺得那時候在學生宿舍住的時候，用公用廚房。那麼誰哪周打掃這個公用廚房，有人會做一個系統，然後大家登陸來記錄值班和打掃的情況。德國人在嚴謹方面全世界都知道，但是德國人其實也很有Geek（中文：極客）精神的。我在讀碩士的時候，許多同學都非常非常熱愛計算機。其實我覺得能力和智商這些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就是他們對計算機、對新技術有極大的熱情。也許100年後，特斯拉可能會變成一個龐大臃腫的汽車公司。但我相信，在相當長的時間裡，特斯拉一定會持續引領世界汽車工業的變革，我們也歡迎熱愛技術，熱愛汽車，胸懷理想的有識之士加入我們。

德國之聲：那你現在開的車是什麼車？

朱忠凱：我現在沒車，北京搖號太難了。但另一方面，公司提供了研發和測試用的工程車輛，供我們工作使用。我目前還沒有買特斯拉，100萬的豪車，其實挺貴的。

採訪對象:朱忠凱。特斯拉在中國的唯一研發工程師。負責汽車內中控大屏幕軟體系統，包括娛樂，導航，語音識別和行車訊息系統的研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