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 判定假新聞的權力落入政府手中
2019年11月27日德國之聲:妳對新加坡政府首度動用假新聞法案的事件有什麼看法?
韓俐穎:我不確定政府是否有需要動用假新聞法案來要求波以爾 (Brad Bowyer) 更正他的貼文,因為他們可以透過發布聲明稿來澄清相關內容。 當初政府開始在制定這個法案時,大部分相關的討論都圍繞著國安話題,所以我不確定政府為何決定動用假新聞法案來處理這個事件。 此外,該則貼文的內容意見的成分似乎大過於事實,所以我也不清楚到底政府認為該貼文中哪部分屬於事實,哪部分屬於意見。 就這個事件來看,我無法清楚瞭解政府在評估是否動用假新聞法案時,他們評估的標準為何。
德國之聲:過去幾個月,新加坡內部對於假新聞法案如何影響言論自由,以及政府會如何運用這個法案有不少擔憂。 從妳身為記者的角度來看,妳對這個法案有哪些憂慮?
韓俐穎:這個法案讓部會首長在沒有權力制衡的強況下,擁有很多權力。 以首個案件為例,提出修改要求的是財政部長,而他不需要通過法院便能發出這個修改要求。 被認為違反規定的人會直接收到要求,而他也必須照著政府的要求做出更改。 如果他拒絕更改的話,政府將向這個人徵收罰金。 此外,被告必須先問發出要求的部長願不願意撤回要求,如果部長拒絕他的請求的話,他才能向法院提出上訴。 這樣的形式不僅非常落後,也缺乏對整個流程的權力制衡。 換句話說,新加坡政府能透過這個假新聞法案掌控許多事情的論述。
德國之聲:新加坡的媒體圈有開始擔憂假新聞法案可能帶來的衝擊了嗎?
韓俐穎:部分新加坡記者認為這個法案帶來的影響不大,因為自我審查在新加坡早就是一個很普遍的現象。 在他們看來,多一個類似的法案不會馬上對他們的工作帶來衝擊。 但是我認為這個法案為新加坡的言論自由添增更多不確定性。 當政府首長掌握判定哪些是不實內容的權力時,我很難想像一個記者或一個新加坡人該如何避免不犯法。 通常我們能盡量避免去誹謗他人或是盡量注意自己使用的語言,但是當政府首長是唯一能判定內容真假的人時,人民能如何在這樣的情況下預先做好準備呢?
德國之聲:那這個法案對新創媒體或獨立記者會帶來什麼樣的影響?
韓俐穎:現階段,獨立記者或新創媒體能做的事情很有限。 我們必須接受這是在新加坡當記者必須承擔的風險,或是選擇離開新加坡。 我認為對新加坡記者來說,這是個很難抉擇的問題。 而也因為假新聞法案涵蓋的範圍非常廣泛,所以記者或新創媒體幾乎不可能事先備好相關應變措施。
德國之聲:妳認為新加坡通過這個法案對東南亞或全世界會帶來什麼影響?
韓俐穎:新加坡通常都被視為是一個法治國家,所以當我們通過任何法案時,這個決定都可能讓其他國家領袖認為他們有正當理由通過類似法案。我擔憂新加坡的經驗會讓其他獨裁國家覺得:「你看像新加坡這種法治國家都覺得有必要通過假新聞法案,我們也該通過一個類似的法案。 」據我所知,菲律賓政府現在似乎正在研擬一套類似的法案,而我覺得其他東南亞國家也會跟進。 我擔心其他比新加坡還獨裁的國家會開始如法炮製。 換個方面想,如果臉書或推特必須遵守新加坡的假新聞法,那當其他政府要求他們在這些國家遵守類似的法律時,這些國際公司有什麼立場拒絕呢?
德國之聲:目前新加坡國內有團體試圖要求政府修改假新聞法案嗎?
韓俐穎:當國會還在討論假新聞法案時,有三名被提名的議員曾要求政府修改法案內容,但政府並未理會他們的要求。 所以現在法案通過並開始施行後,基本上如果執政黨不想採取任何行動的話,政府便不會去修正法案。 另外,因為新加坡的公民社會缺乏推動倡議的資源,所以當政府通過一個法案後,大部分新加坡人便會認為木已成舟了。 在這種情況下,新加坡人多半會開始注意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事。 據我所知,新加坡政府正在討論與防止外國勢力介入的相關法案。
德國之聲:新加坡政府是打算把反外國勢力干預法與假新聞法案整合在一起運用嗎?
韓俐穎:新加坡政府在當初宣佈這些法案時,確實有考慮將假新聞法案、一個與仇恨言論相關的法案與反外國勢力干預法整合在一起運用。 當他們在討論假新聞法案時,我們已知道他們接下來打算通過與反外國勢力干預相關的法案。 理論上,這些法案應該要整合運用,而當政府在舉例說明為何新加坡需要這些法案時,他們總會把2016年俄羅斯意圖干預美國選舉的事件拿來當例子。 在我看來,新加坡政府似乎打算以國安或公共安全為由通過一些法案,而政府也能透過這些法案得到更多權力。
韓俐穎是東南亞網路媒體《新敘事》(New Naratif)的總編輯。
德國之聲致力於為您提供客觀中立的新聞報導,以及展現多種角度的評論分析。文中評論及分析僅代表作者或專家個人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