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座評論：劉鶴「否定」習近平，臨退吐真言？

（德國之聲中文網）2023年，在瑞士小鎮達沃斯，濟濟一堂的世界經濟論壇年會上，終於來了一位既熟悉又陌生的中國政要面孔。出席今年世界經濟論壇年會的中國政要，是國務院主管金融工作的副總理劉鶴。國際社會和全球企業家對他的熟悉，不僅是他的副總理身份，還在於他曾是習近平的首席經濟顧問。習每每強調的供給側改革，就是劉鶴幫他設計的。故劉鶴的「光臨」，表明中國在經過三年的「閉關」後，開始回歸正常。

劉鶴在年會發表了特別致辭，解釋了中國過去10年發展成就的經驗以及當下外界特別關注的三個問題。中國國家統計局日前剛發布了去年的經濟數據，GDP只增長3%，與年初預定的目標近乎腰斬。儘管如此，在習主政的10年，中國的GDP從54兆元增加到121兆元，增長了1倍多，人均預期壽命從74.8歲提高到78.2歲，對世界經濟增長的貢獻率達到36%左右，應該說這幾個數據放在全球主要經濟體中都是相當不錯且相當不易的。當然，它恐怕是在疫情的前七年特別是前五年取得的，但不管怎麼講，都是在習的領導下。劉鶴似乎是要在此當著全球政要和企業家的面，誇耀習近平，為習辯護。因為外界包括中國自己，皆在指責習把中國經濟搞砸了，現在劉鶴把數據亮出來，不是大家批評的那麼壞，還可以。

不過，劉鶴在對中國過去10年發展成就原因的解釋時，沒有把功勞算在習身上。他在致辭中談了五個經驗也即原因，第一，必須堅持發展是第一要務，堅持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第二，必須堅持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改革方向。充分發揮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決定性作用，更好發揮政府作用，說到這點，他特別指出，有的人說中國要搞計劃經濟，這是絕對不可能的。強調要堅定不移深化國有企業改革，，促進公平競爭，反對壟斷，弘揚企業家精神。第三，必須堅持全方位擴大對外開放。對外開放是中國的基本國策，開放是促進改革和發展、推動中國經濟進步的重要動力，中國的大門只會越開越大。第四，必須堅持依法治國。依法保護產權和智慧財產權，營造市場化、法治化、國際化的營商環境。無論政府行為還是市場行為，都必須在法治軌道上運行。第五，必須堅持創新驅動發展。

需要注意，劉鶴在提及這五點經驗時的用詞是「必須」而不是「應該」、「也許」、「可能」等，「必須」的意思就是對某事物的態度非常明確肯定，不如此就不行，不能含含糊糊，模棱兩可，所以他指這些經驗是中國從改革開放以來一直奉行的重要做法，必須長期堅持，毫不動搖。

五點經驗是對過去10年的否定

這五點經驗，尤其前面兩點，正是中國民眾、企業家以及國際社會都很在意、很擔心，也是習近平讓大家非常不放心的地方。人們批評指責習在過去10年開歷史倒車，就是習沒有堅持中共幾代領導人一直強調的，中國必須以經濟建設為中心，搞市場經濟，支持民營企業、民營經濟發展，走改革開放道路。習在根本方向和具體路徑上，都反其道而行之，集權，以忠誠劃線，大搞政治建設，強化黨領導一切，國進民退，打壓資本和平台企業，尤其三年疫情清零，嚴格管控社會，窒息企業和民間的活力，已經到極端地步。故而，人們可以把劉鶴指出的五點經驗，看作是對習近平過去10年施政路線的「否定」或者「反對」。

劉鶴在致辭中還解答了外界對於中國防範化解金融風險特別是房地產風險，促進經濟雙循環，推動共同富裕的疑問。這三個問題特別是後兩個問題是習的政策標配。後人談習的經濟和政治遺產，必要說到他的雙循環和共同富裕。但劉鶴的解釋同官方有不一樣的地方。他說，順暢的國內循環需要加強國際分工和合作，擴大對外貿易和利用外資。新發展格局是開放的國內國際雙循環。中國的基本國情決定了必須對外開放，不斷提高對外開放品質和水準。共同富裕強調的是避免兩極分化，最終還是要靠共同發展，靠每個人的艱苦奮斗和勤勞致富，絕不是搞平均主義和福利主義。在推動共同富裕的歷史過程中，包括外商在內的企業家都將發揮發動機的重要作用，因為他們是社會財富創造的關鍵要素，如果沒有財富的逐步積累，共同富裕就成了無源之水、無本之木。

換言之，劉鶴贊同在中國搞經濟雙循環和共同富裕，但他強調的是經濟雙循環不是關起門來搞建設，排斥對外開放，而要加強國際分工和合作，擴大對外開放；共同富裕也不是劫富濟貧，只著眼於分配，還要生產，它是一個歷史過程，要發揮企業家創造財富的關鍵作用。如果按這樣的思路推進經濟雙循環和共同富裕，當然會消除企業家和國際社會對中國接下來因為要應對美國為首的西方的圍堵遏制，以及習近平為贏得底層民眾的支持，搞閉關鎖國和消滅私營經濟的擔憂。

劉鶴不想再講違心話

劉鶴在達沃斯論壇的致辭所表達的這些看法，按照中共現在對高級官員出國訪問的審查流程，應該事先知會了外事主管部門甚至報告給了習。即使習沒有時間看劉的講稿，也是得到官方認可了的。人們看到，他這趟行程不僅參加論壇，還正式受邀出訪瑞士，並要會見美國財長耶倫等外國政要，他的觀點在相關的會見中都會講出來。外事主管部門甚或習所以同意講稿的這個暗含「否定」習的基調，一個原因是習在經過碰壁後，確實有所反省，知道過去那套做法不行，需要回到中共傳統的以經為主、走市場改革的路上來；二是在目前嚴峻的形勢下，需要向外界發出一個中國正在進行政策調整的正面積極的訊號，讓國際社會對中國接下來的發展有信心。而劉鶴相對開明的形象、曾是習的首席經濟智囊的身份，在達沃斯這個世界政要和企業家雲集的場合，發表致辭，有助於外界恢復對中國經的濟信心。

當然，事情也可能是習並不瞭解劉鶴在致辭中具體要講什麼。若是這樣，劉鶴在致辭中「否定」習近平，會不會給他帶來一定的風險？以他們兩人的關係，應該還不至於，相信劉鶴對此進行過風險評估。也許對他來說，反正兩會後要交棒退休，臨退前借這個場合發表一點真實感言，算是他作為過去的首席經濟顧問對習的一點忠告，聽不聽當然是習的事，但於他，大概是在臨退前不想再講違心話吧。

 

鄧聿文為政治評論員，獨立學者，中國戰略分析智庫研究員兼中國戰略分析雜誌共同主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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