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座評論: 中國對美採取更具對抗性的姿態

（德國之聲中文網）中國外交部對美國眾議院議長佩洛西訪台宣佈了反制措施，除了直接制裁佩洛西本人及其直系親屬外，還包括取消安排中美兩軍戰區領導通話、國防部工作會晤、海上軍事安全磋商機制會議，暫停中美非法移民遣返合作、刑事司法協助合作、打擊跨國犯罪合作、禁毒合作和氣候變化商談共八個項目。這些反制舉措是精心挑選的，表明北京在和美國的關係中已採取更具對抗性的姿態。

今非昔比的中美實力對比

作為美國的第三號政治人物，佩洛西的訪台在北京看來不可接受。中美的實力已非20多年前金裡奇議長首次來台訪問可比，儘管美國的總體實力仍強於中國，但沒有壓倒一切的優勢，尤其如果在台海發生衝突，美軍沒有必勝把握。96年導彈危機時美兩艘航母開進台灣海峽，中國的軍演就適可而止，然而此次面對解放軍三天的「鎖台軍演」，美國雷根號航母轉身離開，不管美中軍方對此是否有過默契，美國不願升級事態本身說明它清楚知道今天面對的解放軍和中國已非吳下阿蒙。

這種實力對比的變化讓北京特別是習近平不能容忍佩洛西的訪台，因為他也清楚知道，破窗效應一旦形成，以後此類麻煩會接連不斷，讓中國難以應對，甚至有比西方政要訪台更嚴重的衝擊中方底線的事情發生。

北京對拜登政府徹底失去信任

那麼如何理解北京未直接對佩洛西訪台行程採取某種軍事幹擾手段？我傾向認為應該是習對拜登誤判了他能勸阻佩洛西不要來台，致使北京未採取直接針對佩洛西來台行程的干擾手段。但不管是不是這個原因，由於未能阻止佩洛西訪台讓中國民眾受到極大傷害，民意把不滿情緒撒向中國官方和習近平，致使他的權威繼上海封城後再次受挫，雖然這不至影響二十大連任，可他也必須對民意有所交代和修補，所以隨後才有鎖台軍演和對台灣的經濟懲罰，並直接把批判的矛頭指向蔡英文。對美國，除了嚴詞批判外，也採取報復手段，以展示放佩洛西來台不是怕美國，不會屈服美國的壓力和意志。

可以說，經由此事，北京對拜登政府徹底失去信任，如果說之前還抱有某種期待的話。中國外交部副部長謝鋒深夜召見美駐華大使伯恩斯，在迄今圍繞佩洛西訪台中國官方對美國的譴責中，口氣嚴厲之程度，未有超過他的。其中有一段引述如下：「美國政府必須承擔責任。一段時間以來，美方說一套做一套，不斷歪曲、篡改、虛化、掏空一個中國原則，企圖越紅線、搞突破，不擇手段打「台灣牌」，而且愈演愈烈，刪除美國務院網站「台灣是中國的一部分」等關鍵表述，將台灣納入所謂「印太戰略」，明目張膽提升美台關係，變本加厲推進對台軍售，公然叫囂助台提升「非對稱戰力」，為「台獨」分裂活動撐腰打氣。美國政府本應約束佩洛西恣意妄為，制止佩洛西倒行逆施，卻放任縱容，沆瀣一氣，加劇台海緊張局勢，嚴重損害中美關係。」

這段話反映了北京對中美關係現狀的認知，也間接透露出習對拜登能阻止佩洛習訪台的誤判。當北京越來越認識到拜登政府的所謂一中政策不過是用台灣來牽制中國，更頻繁地打台灣牌，用台灣來刺破習劃下的一個又一個紅線後，本來就稀薄的信任也就完全消失。可想而知，此種情況下，北京能夠採取的也唯有對抗。拜登政府的對華政策是競爭、對抗、合作，在應該競爭的領域競爭，在需要對抗的領域對抗，在可以合作的領域合作。對拜登政府的這個對華指導方針，北京過去就強調，這是美國打壓中國的障眼法，不要指望一邊和中國競爭與對抗，一邊又要求中國配合美國合作，這是做不到的。北京雖有這種表述，可實際上尤其在某些需要雙方面對的共同問題和全球議題，在美國的壓力下，中國還是和美國進行了有限合作，最明顯的就是打擊跨國販毒和氣候事務。

剩下的只有對抗

然而如今從北京作出的八項反制看，合作沒有，剩下的只有對抗。八項反制三項事關軍事交流，被取消，五項涉及民事交流和全球議題，被暫停。按照中國官媒的解讀，這八項交流都是美國更有求於中國的領域，某種程度上確實如此，特別是在軍事和禁毒合作以及氣候商談方面。在一個對抗性的關係中，有限的軍事交流和溝通是保證這種對抗關係不發生擦槍走火乃至走向戰爭的保證。而拜登政府應該是沒有做好和中國開戰的準備，不想和中國發生軍事摩擦。禁毒合作對美國也很重要，美國是個毒品大國，吸毒者眾多，毒品的一個來源，是中國輸入美國的芬太尼。川普曾把禁止芬太尼流入美國市場作為一個重要問題要求中國做到。氣候事務不僅是拜登政府的關鍵政策目標，也是一個事關全球利益的緊迫議題。而要減少全球的碳排放，離不開美中合作。美國氣候特使克裡在去年美中高層陷入僵局之際，兩次以氣候議題為名訪華，促成第二次拜習通話。儘管俄烏戰爭後各國似乎都不再重視氣候問題，但這種情況應該不會太長，各國仍然要面對日益嚴峻的氣候形勢。拜登要想在氣候議題上發揮美國的引領作用，還必須同中國合作。

有鑑於此，北京的八項反制措施遭到拜登政府的批評。如布林肯指責中國停止與美國之間的關鍵溝通渠道是「不負責任的舉措」，批北京暫停氣候商談是把全球關切議題當作「人質」來要挾美國。五角大樓代發言人佈雷塞爾亦表示，現在正是美中最需要雙方軍方互相溝通的時候，中方的舉動是不負責任的。北京通過此舉特別是取消軍事交流則是要向美國表明，兩軍的交流已不再有意義，中國不接受美國版本的「護欄說」，解放軍有能力將基於對現實事態的感知，對任何來自美軍的侵犯行為採取即時的反制措施。尤其是在目前這個敏感時刻，如果美軍以「航行自由」的名義穿越台灣海峽，擾亂解放軍的演習，安撫台灣，中國不怕和美國擦槍走火。由此來看，習近平至少今年也不會再跟拜登通話，更不用說線下見面會談了。

儘管北京的八項反制不會對美國造成太大傷害，可正如前面分析指出的，它們「侮辱性極強」。對世界頭號強國來說，它什麼時候被其他國家這麼制裁過。佩洛西訪台激起的巨大風波，以及北京表現出的更具對抗性的姿態，讓拜登政府今後操作台灣議題會選擇一種更謹慎的方式，但不會按照北京的要求放棄對中國打台灣牌，不管有沒有中期選舉的壓力。兩國關係經此一舉，只會變得比之前更糟糕。

鄧聿文為政治評論員，獨立學者，中國戰略分析智庫研究員兼中國戰略分析雜誌共同主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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