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歷史課本中起伏－採訪新獲德國文學獎的北島

北島到波昂來已經不知有多少回了。這裡有他詩作的譯者－北島認為同他精神氣質頗為相像的波昂大學教授庫賓，還有文人們相聚的一個半私人出資，半公共機構贊助的語言文學屋。而此次來波昂，來德國，卻是因為獲獎。德國北海邊上不來梅港市的耶奈特.紹肯協會決定，將今年的文學獎授予這個遠在美國生活的中國人，確切說是華裔美國人。獲獎的好消息還是庫賓教授通過電子郵件告訴北島的。事前北島一無所知。

說到獲獎的感受，北島說：「一般來說獎金和作家的寫作沒什麼關係。這個獎金強調了我們對人類共同命運承擔的意義。從這點說，我感到還是挺榮幸的。尤其是在德語文學，在和自己寫作沒有什麼直接關係的一種文學方面」。

如今在中國大陸，北島的名字恐怕沒有1989年或更早「北京之春」那個年代那麼響亮了。時代畢竟變了。然而北島這個名字可以忘記，詩卻在人們的心裡生了根。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誌銘，

看吧，在那鍍金的天空中，

漂滿了死者彎曲的倒影。

如果海洋注定要決堤，

就讓所有的苦水都注入我心中

如果陸地注定要上升，

就讓人類重新選擇生存的頂峰。

北島是自1991年耶奈特.紹肯協會頒發文學獎以來國際上的第八位獲獎者。評委會對北島作品的評價是：他對內心孤獨的情感抒發，對隨波逐流說不的創作風格成為了中國文革後世界文壇上發出的一個現代的中國的聲音。

7500歐元，獎金數目並不算很大。可耶奈特.紹肯協會負責人恩斯特博士告訴我們：

「每兩年頒發一次的耶奈特.紹肯獎，獎金全部來自不來梅港市民們的捐獻。二戰期間不來梅港曾經是猶太人逃離德國走上流亡道路的最後一站。當年的望族，不來梅港居民猶太人耶奈特.紹肯因為女兒生病放棄了逃亡。1941年11月17日她和女兒雙雙被送到明斯克，遭納粹殺害。」

耶奈特.紹肯文學獎自1990年設立起就奉行用實際行動抨擊世界上存在的一切不公正和暴力， 抨擊仇恨和不寬容的宗旨。

北島自述自己的詩歌越來越複雜，越來越黑暗。他在授獎儀式上的發言讓我們找到了他所謂黑暗的答案，「在專制國家，多少無辜者被投入監獄，飽經折磨，甚至被處死。即使今天，非洲的種族滅絕。，中東的暴行，美國以民主為名的侵略行徑，取代殖民主義的資本對世界的重新瓜分，以及正不斷加劇的宗教仇恨 。這一切，都在提醒者我們黑暗如此深重。」

北島的詩真的很難懂。就連庫賓教授在波昂的詩歌朗誦會上也會時不時發問。比如「為什麼影子會危險，我就不認為自己的影子危險」，聽他的詩歌朗誦恍惚之間耳邊只剩下了音律的起伏。你必須積極在詩中的所有的詞匯裡找尋連帶關係，但肯定是徒勞的，人只覺得被一種節奏在推著向前跑。也許這種感覺可以同欣賞現代派抽象畫相比，觀賞的人只應當在乎自己的感覺，並不一定非要追究畫面上所具體表達物體。藝術的美或許就蘊藏在這種多層次的涵義之中。

野山羊站立在懸崖上，

拱橋自建成之日，

就已經衰老，

在箭豬叢生的年代裡，

誰又能看清地平線，

日日夜夜，

風鈴，如紋身的男人那樣，

陰沉，聽不到祖先的語言，

長夜默默進入石頭，

搬動石頭的願望是，

山，在歷史課本中起伏

1989年就離開中國大陸的北島並不覺得他的詩歌和散文創作離不開中國本土文化的土壤。他說：「詩歌寫作不是和現實對應的。某種意義上說詩歌是超越現實意義的。因此也有西方讀者能夠理解我的詩。超越表面現實意義的。 在美國朗誦大部分是年輕人。詩歌是可以超越語言障礙的。」

近年來中國大陸文壇似乎也漸漸有了海納百川的胸懷。在北島經歷了二十年的流亡生活後，南海出版社於兩年前正式出版了北島的詩集。這本詩集主要蒐集了作者1989年離開中國以後的作品。

北島同所有到海外生活的中國人一樣曾飽嘗過孤獨。他將自己從失敗走過來的往事：四年搬了七個國家，15次家編成了一本散文集。叫做「失敗之書」。前不久北島還為「收獲」開了個專欄，寫了九篇專門介紹西方二十世紀現代主義詩歌的文章。這九篇文章不久將匯集成書，起名就叫做「時間的玫瑰」。由香港牛津大學出版。故土是中國，拿著美國護照，詩集散文集已經被翻譯成二十多種文字的北島可以說是個世界人。難怪他談到自己的經歷時說，自己等於活了三輩子。

4月29日北島在波昂同來自英國的楊練舉辦了詩歌朗誦會。5月1日在不來梅港出席了頒獎儀式。2日他在不來梅港同庫賓教授一起舉辦詩歌朗誦會。

一切都是命運，

一切都是煙雲，

一切都是沒有結局的開始，

一切都是稍縱即逝的追尋，

一切歡樂都沒有微笑，

一切苦難都沒有淚痕，

一切語言都是重複，

一切交往都是初逢……

（韓明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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