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國難、回國後也難——海外華人的無奈與鄉愁

（德國之聲中文網）雖然過去一段時間中國注射疫苗的速度大大提升，但至少在中國部分地區，疫情管控其實變得愈發嚴格。最近廣東等地因為出現感染Delta變種新冠病毒的病人，當地防疫措施上升了一個等級，入境人士的隔離觀察期限不斷延長，部分區域的餐廳也不再開放堂食。

《華爾街日報》6月22日引用內部人士指出，中國直到2022年底之前都不太可能重新開放邊界。這有害怕變種病毒傳播的考量，也有政治上的因素。

2021年7月1日是中國共產黨成立一百周年，這時疫情管控不能出岔子。2022年2月，中國將舉辦北京冬季奧運會，這將是中國向世界展現其軟實力的一次機會，也是中國對外宣傳的一個窗口。2022年底，北京將會召開中國共產黨第二十次全國代表大會，這是中國執政黨進行權力交接的重大時刻。2012年，習近平獲得了作為中國最高領導人的權力，2022年底，當習近平第二個五年任期期滿之後，無論權力是否會被交接，這都將會是一個關鍵性時刻。這導致中國在疫情管理上採取非常謹慎嚴格的態度，即使是中國公民，想要從海外進入中國，都是一件非常複雜又麻煩的事情。

不過，當在海外的華人逐漸打上疫苗之後，許多已有近兩年沒有踏上中國的土地的華人寧可克服重重困難，接受反復多次測試核酸、購買高價機票、經歷漫長的飯店隔離也要回到中國和家人團員。

他們有的是要探望家中年幼的孩子和年邁的父母，有的是要和愛人團聚，有的是要洽談工作上的關鍵合同，有的則是在經歷了疫情的孤獨和恐懼之後，想要把生活重心轉移回中國。

北美的許多華人論壇和微信群裡，如何購買機票，如何準備登記前的核酸雙陰證明是大家都在關心的話題。但許多久居國外的人回到中國之後，經歷了巨大的逆向文化衝擊，大家在討論這些文化衝擊的同時，也意識到最近這幾年來，中美這兩個大國彼此之間的漸行漸遠。

住在三藩市的張女士趁暑假，帶著年幼的女兒回國探望父母。他們在西安某飯店隔離。隔離費用為每人每晚500元人民幣，餐費為100人民幣包一日三餐。她在微博上貼了好多張餐食的照片，並稱每日餐費一百元收費過於昂貴，而且不允許點外賣的規定不合情理。經過仔細詢問後，張女士表示每日餐食以饅頭、包子等澱粉類食物，和有許多肥肉的油膩炒菜居多。她的女兒從小在美國長大，吃不慣這些食物，連續幾天每頓飯只吃一兩口，又因為飢餓經常哭鬧。張女士表示自己只是在微博抱怨一下，並沒有希望引起什麼輿論。但她的相關微博在發表兩天之後突然被許多人轉發，留言和私信中多了許多惡毒的咒罵。張女士說，有人罵她回國來"千里送毒"，有人說她在國外賺錢享福，遇到疫情就回國非常"自私自利"，也有人埋怨她給因為連軸轉已經不堪重負的醫護人員添麻煩。她起初反駁了幾句，說自己房費餐費都支付了市場價，回國的機票檢測等也全都自費，只是希望收到滿意的服務。但是，這樣的反駁讓她收到了新的一輪的謾罵，有人直接詛咒她"全家都去世"。事後，張女士將這件事在華人微信群中和大家分享，讓大家在網路上提意見時千萬要小心，注意措辭。

本科就來美國，從碩士到工作，已經在美國生活了十一年的Selina Li說自己這次回國，感覺到了周圍人對美國的敵意特別大。當她結束了飯店隔離回到家時，鄰居聽說她從美國回來都避之不及。也有人在小區業主的微信群裡讓她母親在她出門的時候告訴大家一聲，大家可以晚些出門，以免在電梯裡遇見她。她母親在微信群裡發了Selina在美國打輝瑞疫苗的證明，想要證明和她接觸並沒有那麼危險。但很快有人反駁說美國的疫苗都是造假的，不可信。Selina和朋友聚會時，也有人覺得她穿Adidas的鞋子、用Lush的護手霜是一種背叛。這兩個牌子在中國都遭到一部分人士的抵制，抵制Adidas是因為新疆棉事件，而抵制Lush則是因為該品牌曾經在一款包裝上印有"International Tibet Network"，被認為這是該品牌公開支持藏獨的表現。Selina表示，這次回國和朋友聚會時，發現彼此之間進行討論時的中間地帶越來越少了。Selina說到美國人對狗很好時，朋友覺得她在隱射中國一線城市禁養大狗，一部分寵物的主人不得不棄養或者安樂。而當她說起美國政府最近發的紓困支票時，朋友又覺得美國政府花錢養了一群懶人，讓Selina聽到後覺得不快。

戴媛五月底回國探望剛手術不久的母親，住在廣州的她恰好遇到疫情控制出現了小規模的反復。這讓她見識到了中國政府在組織動員上的能力，社區工作者挨家挨戶排查疫情，整個小區數萬人全部出動，井然有序地排隊，而醫護人員在大雨和雨後悶熱潮濕的天氣裡一連十幾個小時穿戴全套防護設備，不吃不喝地工作著。"如果美國去年三月份就這麼做，我們就不會因為疫情停滯了一整年了，也不會有六十多萬人因為疫情去世，"戴媛如此感慨到。在中國，人們生活的數字化和便利程度也讓她嘆為觀止。因為疫情關係，她所在地區一度是高危地帶，之後危險程度逐漸降低，而她前後一共測了三次核酸，這些訊息都在一個小小的健康碼上體現出來。本市感染的患者的行動路線很快被公佈出來，密切接觸者被逐一排查。戴媛說，美國政府絕對沒有辦法做到如此有效，美國連被確診感染要居家自我隔離十四天的輕症患者也不會追蹤，才導致了病毒的大規模蔓延。戴媛自嘲地說，她覺得在中國，顯得很落伍，去買東西想要刷卡，才發現大家都是掃碼付費，付水電費買電影票購物訂餐都只需要動動手指。但讓戴媛不安的是，這些自由的代價是她的隱私。回國之後，原本不太使用微信的她加了一些過去的朋友和熟人，她在一個微信群裡和朋友討論香港不能在維多利亞公園舉行紀念"六四事件"的活動，才說了幾句話，群就被封了。"我這才知道，這裡的政府真的連我的一舉一動都知道，而且連我的一舉一動都會管，"戴媛感慨到。

回到中國的華人紛紛在網上曬著便宜又美味的中國美食，但他們也時時刻刻經歷著逆向文化衝擊，小到被刪掉了一條微博，大到和在國內的親友在政治立場上產生了巨大的分歧。這些華人在中國出生，也千方百計跨過重洋回到這裡，但是他們中的不少人卻發現，自己與這片土地已經產生了隔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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