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那席捲中國歐洲的溫州現象
2004年10月5日中國改革開放之初,小平揮筆圈地,廣東、福建沿海五處入圍。同樣是沿海有著悠久商貿意識的地方,卻沒溫州什麼事。然而溫州人不以為然。不久,中國就傳說,溫州個體經濟猛烈發展,出現了「剝削現象」。還有傳說:小平說,溫州的事,看看再說。
深圳珠海引進來,而溫州人更多的是走出去。於是,上海、北京、廣州,到處出現了溫州發廊,溫州裝修個體,溫州小飯店。那是個創業的時代,一切都顯得很小,很低檔。
溫州人不光走遍中國,他們也大步往外走。他們走向巴黎,在那裡大搞讓香港人念別了字的所謂「皮草(革)業」。90年代初,德國剛統一不久,柏林中餐館一下子從幾十家猛增到400多家。一家溫州餐館的年輕老闆對記者說:現在廣東人不行了,溫州和青田的少壯派才真的能幹。就是這位少壯派老闆,幾年裡在柏林就開出了4家餐館,有的到半夜還賓客盈門。
90年代初,小平最後一次揮筆,落毫於上海浦東。於是,乾瞪眼了十多年的老商業城幾乎一夜之間變了模樣。
上海、北京變了模樣,本來沒溫州什麼事。可是,新世紀之初,溫州人卻大模大樣地出現了。據稱他們坐著大巴,走哪打哪,一幢一幢,一片一片地買下大樓,房產。傾刻之間,全中國談「溫州買房團」色變。
新世紀之初,四個溫州人,中餐館老闆,在德國杜塞道夫市旁的諾伊斯圈下了一幢玻璃大樓。一年多,他們未能招成商。但他們沒有放棄。中國招不成,他們便求助於義大利開出上千家服裝廠的老鄉們。老鄉們來了,這幢大樓火了,在那一個個地攤式的紡織品批發門面裡,人流穿梭。據稱一個鋪面的入門費從1萬歐元漲到了9萬,看來是大大誇張了,但那股勁頭卻是顯而易見。
於是他們走向法蘭克福(開出了三個中心),走向柏林,在諾伊斯又要開出第二個、第三個溫州紡織品中心。一位溫州老闆驕傲地對記者說:我們溫州人在義大利,億萬富翁(他扳起手指點了一下)共有四位,千萬富翁那是數都數不清了。
在諾伊斯開第二第三個溫州紡織城的意圖不是那麼順利,生意淡了,人流稀了。房東還大發其火:房客們既然交了房租,憑什麼還要收什麼「入門費」!
生意淡了也好,老闆們的話裡有水分也好,但是總讓人感到一股勁頭,一股闖勁。勇往直前,膽大。同樣,在中國買房的溫州買房團們,他們哪來的那麼多錢?也許東拼西湊,買了一個首期,再買一個首期?賣得出去,錢就賺回來了,賣不出去,那不慘了嗎?但無論如何,總讓人有那種感覺:溫州人就是敢幹。中國不是有句話嗎?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
9月16日,在西班牙的鞋城埃爾切,溫州人搞的中國鞋城讓當地抗議者(中的壞蛋)給燒了一把火。溫州人再次引起了中國和世界華人的注意。且撇開縱火者的犯罪因素,我們換個角度看看,我們看的是溫州人。
有的人說:他們敢幹,他們勇往直前,所以他們能發財。有的人說:溫州人就是精明。有的人說:那是沒有文化的表現,一味的蠻干,不顧一切身前身後。倒下了再爬起來。應該批判呢,還是檢討呢,或是應該讚揚呢?
是黑是白,是善是惡,恐怕一時很難說得清楚。勇而無謀,通商而不通法,顧眼前而不顧長遠,從具體上看,這麼說也沒錯。但是,事情不也應該換個角度再看一看嗎?也完全可以這樣說:溫州人是當前中國人的代表形象(可能有許多朋友會大叫冤枉)。因為:從實質上看,中國所處的是資本積累的類資本主義初級階段。而這個階段的特點之一就是無序,就是敢幹,有時候甚至是刺刀見紅,甚至是不計手段。我們讀過的左拉,或巴爾札克,或傑克.倫敦,那時的資本積累,不就是那樣的殘忍,那樣的無序,那樣的大起大落嗎?
記者曾經翻譯過MAX雜誌上海專刊的引言,作者是這樣說的:「 上海似乎已經沒有了我們習以為常的任何界限,沒有道德,沒有社會良心,沒有押罐費,只有現代資本主義那咆哮的三維:更快,更富,更多。這種原始力量是令人著迷的,振撼著我們深至骨髓。」還有:「我們也看到那許多年輕的、滿懷希望的中國人,渴望經歷一切的代表們,他們給這一片混亂賦予了人的面孔。他們拚命似地,如飢似渴地衝入這讓我們頭暈目眩的全新的世界。他們帶著快樂,也帶著殘忍,把我們在西方稱為中國文化遺產的東西遠遠地扔掉,讓我們目瞪口呆。」這些話,沒有結論,但說到了點子上。再說了,許多事情都不需要結論。歌德先生讓那浮士德博士在魔與人之間徘徊時,不也認識到:「所有理論都是灰色的,只有生命之樹常青」嗎?
在人與魔之間的徘徊,最後是人性戰勝了魔性。那是歌德的理想。但也是歷史走過的路。而今的中國人,尤其是溫州人,十分接近那位浮士德博士。
上海是中國最「瘋狂」的城市,但它只是比中國其它地方更「瘋狂」一點兒,走在了前面一點兒;同樣,溫州人是中國最「瘋狂」的人,但他們也只是比中國其它地方的人更「瘋狂」一點兒,「過」了一點兒。這種瘋狂,說到底只是一種時代現象。
當然,「瘋狂」的過程總會有壞的東西「過」的東西伴隨。這些壞的東西,要整頓,要處理,有時甚至要用法來約束,同時,要「瘋狂」者自己在失敗和失誤中去學乖,學聰明,學會溫和,學會文明,學會穩。
當「瘋狂」與「沉穩」相遇時,當發展中和發展後碰頭時,衝突恐怕是難免的。西班牙人雖然在歐洲不算很富,但總已經是站在富人圈裡了,那裡不再需要「瘋狂」,人們多求「穩定」。於是,溫州人來了,於是,不讓你穩定了,於是,衝突發生了。你說,你們西班牙人也學著去「瘋狂」,去競爭啊。那也會的,在一定的刺激下也是早晚的事。但那畢竟是後話。
西班牙溫州鞋城事件似乎也是一個穩定的世界和以中國為代表的一個崛起的世界衝突的縮影。對社會來說,重要的是趨勢。對個人來說,重要的往往是結局。浮士德們或許會逐漸戰勝魔性。但也許你這位浮士德恰恰被壓在歷史的輪下。假如你的魔性化解得太慢了。
那位柏林的溫州餐館老闆,他的四家飯店後來都關掉了。原因是,他「闖」過了頭,據說買通了柏林的警察,「進口」了幾十個老鄉。但現在聽說他「出來」後,也進入了上海的溫州買房團。
含有罪惡也好,含有過頭也好,含有愚蠢也好,含有沉痛的教訓也好,所謂「溫州現象」,不也是世界發展的動力所在嗎?
(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