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房的戰爭

（德國之聲中文網）中國廣電總局下令剪截電視劇《武媚娘傳奇》的露胸鏡頭時，儘管以關心人民群眾的精神健康為名，大概也能預料到"人民群眾"尤其是年輕網民群起抗議，但是不會想到在反對者內部還出現了至今未能停息的基於社會性別平等的爭論。目前它不會在乎這些爭論，但是在不久的將來，這些討論將讓社會管製麵臨更多的挑戰。

無論大小級別的官員被曝光出來的私生活都如何"腐化墮落"，但是對民眾的道德教化仍然是專制政權重要的意識形態要求。已經開始播放的電視劇《武媚娘傳奇》被叫停，復播之後大多女性角色脖子以下鏡頭全部被剪，畫面僅呈現脖子以上的近景，成了"大頭娘娘劇"，引發了網民的諷刺抗議。"看胸的權利"成為抗議者一個主要的訴求，諷刺作家王五四還論證"大胸部是人類社會發展的源動力"。

這些抗辯引起了女權主義者的警覺。《女聲》主編呂頻發表了文章《慾望抗辯國家：男人七成是撒嬌》， 認為男人們將男性慾望定為普適價值，意圖以自承低俗賦權並解構國家話語的意識形態，是一種基於"耍流氓"和"撒嬌"姿態上的犬儒式抗爭。呂頻認為，女性性自由之政治抗爭價值的發揚是讓擺脫"任男人佔便宜"之陷阱的一種方法，並帶來重要的創造性。"所以，女人一定要搞搞新意思"。

知名教授艾曉明發表文章《向前向前向前 我們的乳房向太陽》，對男性抗辯者持理解和支持的態度。她指出，"厭女症就是父權制的心理根基，女人的乳房被簡化為性、慾望、誘惑的砝碼。波濤洶湧了，一浪高過一浪，那還不天下大亂！我估計廣電局及其主管部門就這樣抽刀斷水，剪了范冰胸"。因此，要抵抗的不是男性的眼睛而是通過凝視來控制女性身體的權力。

艾曉明在文章中提到，澳洲前女總理吉拉德在議會裡著低胸裝，引發批評，大批女網友上傳爆乳照，力挺女總理。德國女總理安格拉‧默爾克在政務場合著裝暴露，聲辯我就是女人。廣州新媒體女性召集人李思磐對此提出不同意見，發表文章《​吉拉德的乳房和武媚娘的乳房是一回事兒嗎？》，認為"武媚娘的乳房，甚至很難說它在表達'性'和'色情'，更不要說'權利'。它表達的僅僅是男性意淫，以及某種意欲將天下乳房鑄造為一種模式的商業合力而已"。

中山大學女性主義研究者馮芃芃也參與了討論，在《乳房的解放和收編，只有一步之遙》一文中，她認為"廣電總局這回的腦殘，不是剪沒剪，而是什麼時候剪。中國式的模糊管理給予管理者無上的解釋權，同時也給管理者挖了一個坑。黃金時段的電視能演什麼，不能演什麼，沒有一個清晰的規則，自扇嘴巴，落天下人笑柄"。

在很多人看來，這些討論削弱了對廣電總局的抗議，甚至會被理解為對其暴戾剪截的支持。事實上，這些爭辯的核心概念是"權利"。對權利的澄清和堅持，是反抗專制的致命武器。這些討論增加了抗議的層次和深度，由此可見未來中國社會管制將會面臨更多的挑戰。

長平是中國資深媒體人、時事評論作家，現居德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