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電文」再洩新疆機密 北京的全面社會監控現形

（德國之聲中文網）國際調查記者聯盟透過多位海外維吾爾人取得了命名為「 中國電文」的中國政府內部文件，內容詳細列出新疆高官所批准的監督規範，而其他情報文件則首次揭露中國政府如何利用大數據與人工智慧來推展新型態的社會控制，包含運用大規模監控技術來取得個人私密訊息，政府在短時間內列出大量的審問與監禁名單 。

整批文件包含一個名為「自治區機關發電」的8頁文件，內容仔細的列舉新疆當地的政府人員如何防止被關押在再教育營的人士逃跑、如何確保不公開承認再教育營的存在、各種「強制教育」的手段、 如何防止疾病擴散與如何管制再教育營人士會見親人與用廁所的頻率。 這份2017年發布的文件還列舉再教育營如何透過一個「評分機制」來衡量是否對再教育營成員進行處罰或獎勵。

該文件由新疆自治區黨委副書記兼政法委書記朱海侖親自簽署併發布給再教育營管理人員，文件內容指出，再教育營管理人員必須嚴防「學員」逃跑。 除了在再教育營內外設置各種監控與隔離措施外，所有設施的門都裝上兩道鎖，以利管理人員能進行「即開即鎖」。 此外，再教育營也實施嚴格的請假制度，「學員」只有在疾病或其他特殊情況下，才能在專人陪同控管下離開再教育營。

新疆問題專家鄭國恩 (Adrian Zenz) 向國際記者調查聯盟表示：「這批文件顯示中國政府從一開始便針對如何管理職業教育中心、如何確保『學員』被關押於宿舍以及確保他們於再教育營待上至少一年制定明確規範。 文件上顯示的2017年這個年份也十分重要，因為這確認了中國政府於該年開始在新疆推行再教育營政策。 」

制式化的教育與管理

除了執行嚴格監控外，該文件也顯示「學員」於再教育營必須透過每天集中上課來學習國語、法律與技能。 除了國語為日常授課與交流的主要語言外，「去極端化」等內容也會融入國語學習中。 此外，該文件強調「養成教育」是教育轉化的重要內容，而再教育營也制定嚴格生活管理教育制度。 文件內容寫道：「從日常生活、衞生、禮節、禮儀等入手，強化管理約束與習慣養成。 加強學員生活衞生管束，保證即時理髮剃胡、換洗衣物，每周安排1-2次洗澡，養成良好生活習慣。 」

再教育營也特別施行「思想教育」，透過個別談話制度來掌握學員思想動態。 文件內容也顯示，再教育營規定「學員」每周能與親屬通一次電話，而每月能透過影片會見一次。 根據文件內容，這些做法主要是希望能「讓家人放心，學員安心」。

文件內容顯示，再教育營大致將「學員」分成三個等級來管理，分別是強管區、嚴管區與普管區，而各區採取不同的教育培訓方式與管理制度。 管理人員也會對「學員」的思想轉化、學習培訓與遵規紀律等方面進行分項考核評估與分項積分管理。 內部文件顯示，管理人員每個月會對「學員」進行評估，並將積分累積後，納入學籍檔案中。

後續「培訓」與「列管」

除了教育與管理方式的細節外，此份文件也列出「學員」能透過四種方式從再教育營「結業」，包含收教時問題較輕、在培訓中心待上一年以上、屬於普管區學員、專項積分達到規定標準與無其他影響結業情況。 當學員從在教育營「結業」後，文件內容顯示政府指示再教育營管理人員將「初定培訓結業學員」納入為期3到6個月的「職業技能提高班」，持續強化技能培訓。

文件也指出，新疆當地官員要遵循「結業一批就業一批」的要求，制定就業幫扶安置計劃，「保證有就業願望的學員能順利就業」。 此外，所在地的基層組織也要「負責跟蹤幫教」，被派出所列為列管對象的人，在一年內不能脫離視線，而基層組織也必須「即時掌握現實表現」。

專門研究新疆文化的華盛頓大學人類學系講師雷風 (Darren Byler) 告訴國際調查記者聯盟，他認為文件中提到的各種「禮節」、「衞生」與「禮儀」等教育內容突顯了漢人普遍認為維吾爾人思想與生活方式「落後」的刻板印象。 他說：「這就像是平常我們認為不文明人該學習如何文明的論述，只是中國政府將這樣的論述完整套用在新疆再教育營的日常運行中。 」

高科技輔助的社會監控

除了長達8頁的「自治區機關發電」外，國際調查記者聯盟也取得了四份通報，內容都圍繞著中國政府如何透過由大數據與監控科技輔助的「一體化聯合作戰平台」來推動全面性的社會監控。 國際組織人權觀察五月發布的報告顯示，新疆政府透過「一體化聯合作戰平台」來收集民眾關於身高、宗教信仰到政治傾向等各類型訊息，並根據不與鄰居往來、 拒用智慧型型手機或積極替清真寺募款或募集物資等36種行為來鎖定可疑人物。

一體化作戰平台透過結合警方手機上的App、各檢查哨含有人臉辨識功能的監視器及嗅探來追蹤手機、身份證與車輛的移動路線及位置，並以此來監控民眾動態。 此平台甚至能追蹤用電及加油的情況。 而一體化監控平台會分析以上行為，並判定可疑程度，包含虛擬專用網路 (VPN)、WhatsApp、與Viber在內的51款網路工具或加密通信軟體都被視為可疑。 根據人權觀察調查與統計，一體化作戰平台認定可疑的行為，大多與種族或宗教無關。

這四份新的通報內容提供更多關於新疆政府如何運用「一體化聯合作戰平台」的細節。 其中第14期通報內容顯示政府如何根據該平台所產生的可疑人士名單來進行調查與關押。 通報內容顯示，新疆政府曾在2017年6月於一周內根據該平台產生的可疑人士名單，將15683個人關進了再教育營內。

另外，第2期的通報則顯示新疆政府透過「一體化聯合作戰平台」發現總共有1535個原本新疆籍的人在取得外國國籍後，申請了中國簽證，並將這些人根據現有國籍仔細分類。 通報內容還顯示中國在各國的使館也將取得有效證件的新疆籍人民的訊息，分享給中國政府。 該通報強調針對這些人士，新疆的黨委政法委必須借助基層維穩力量與「一體化平台」的串並分析來「加大分析審核力道，對不能排除涉恐嫌疑的人，實施邊控抓捕或拒簽」。

人權觀察的高級中國研究員王松蓮向國際調查記者聯盟表示，「一體化聯合作戰平台」的目的不只是篩選可能被關押於再教育營的人選，而是對整個地區的特定族群進行行為與信仰的過濾，找出可能符合政府可疑人士條件的人。 她說：「這是一套背景調查機制，而政府可能透過這套機制對任何地方的人進行監控。 」

澳洲战略政策研究所的研究員霍夫曼 (Samantha Hoffman) 則認為，中國政府透過「一體化聯合作戰平台」所產生的名單進行隨機盤查，這樣的方式符合國家散播恐懼的傳統慣用手法。 她向國際調查記者聯盟說：「中國政府透過這種方式散播恐懼，因為當地居民並不知道自己何時會符合中國政府『可疑人士』的標準。 」

柏林：讓人權專家訪教育營
在媒體曝光揭示再教育營運作機制的中國政府內部文件後，德國政府呼籲北京允許國際專家訪問備受爭議的新疆再教育營。德國政府發言人塞伯特（Steffen Seibert）周一在柏林表示，聯合國的人權專員必須能夠不受阻攔地進入新疆的相關機構。他說，「這些報導引起我們的極大憂慮」。
德國外交部一位發言人也表示，一段時間以來，德國與中國政府「就維吾爾人的問題多次進行了嚴肅的對話」。議題之一是，是否允許德國聯邦政府人權專員訪問新疆再教育營。「我們繼續要求中國政府改善那裡顯而易見的糟糕的人權狀況」， 這位發言人說。

北京稱文件內容為「假新聞」

中國政府在「中國電文」文件發布後，響應英國衛報的提問，強調這些文件都是「捏造事實的假新聞」。 中國駐英國使館上周末發布聲明，稱新疆並沒有外界所謂的再教育營，並強調新疆的職業教育與培訓中心都是為了防範恐怖主義而建立的。

聲明寫道：「新疆原是中國一個美麗、和平且富饒的區域，但過去三年這個區域的狀況並非如此。 自1990年代到2016年，新疆成為上千起恐怖攻擊事件的發生地，上千名無辜百姓因此喪命。 也因此，當地民眾希望政府能堅決的採取行動來對付這個議題。 自從政府推行相關措施後，新疆過去三年再也沒發生任何恐怖攻擊事件。 這些防治措施與消滅整個宗教群體無關，因為宗教自由在新疆是受到保障的。 」

中國駐英使館的聲明也說，「學員」在職業培訓中心上不同的課程，而他們的人身自由也是受到保障的。 聲明寫道：「透過學習法律與專業技能，『學員』能透過這些技能謀生。 另外，『學員』也能定期回家，而如果雙親都是『學員』，他們的孩子會由親戚照料，新疆政府也會協助他們照顧孩子。 這些措施在新疆推展的相當成功，因為它讓新疆變得更安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