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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7月19日德國之聲:凌滄洲先生,感謝您接受德國之聲的採訪。從7月1日起,《人民日報》正式改版,從過去的16版擴大到了20版。近日,該報總編室主任謝國明在接受《瞭望東方周刊》採訪時表示,他非常欣賞季羨林先生的一句話:假話全不說,真話不全說。您怎麼看待這個說法?
凌滄洲:我認為這還是忽悠。只要是心智正常的中國人,都不會相信這樣的忽悠。為什麼這麼說呢,我們從《人民日報》這麼多年的歷史,包括它現在呈現的產品效果,都可以看出來,它距離季羨林所說的這句話還是非常遙遠的。
德國之聲:《人民日報》的風格、內容、模式我們大家都是知道的,而且這麼多年也一直都是這樣。為什麼現在要改版呢,您覺得有什麼背景原因?
凌滄洲:我認為中國大陸的這些媒體,包括央視、中央人民廣播電台、《人民日報》,紛紛唱出改革的高調,與現在訊息流通、新聞傳播的環境是有關係的。我剛剛看到消息說,中國的網民現在已經達到三億多了,就是說越來越多的人從網上獲取消息,這就對傳統的新聞傳播形成一種壓力。同時我們知道這種官控的媒體這麼多年來一直都是以一種僵化的內容來給大眾洗腦。我相信,他們也是做了一些小打小鬧的改良,甚至會提出增加新聞監督的份量,但是,其宣傳的本質,作為官方喉舌的性質是不會有絲毫改變的。同時我們也看到,這些報紙辦得那麼差,仍然能夠生存下去,通過行政攤派的手段去發行,是在中國沒有民間辦報的這種環境下才得以存在。所以我也想起過去蘇聯人嘲諷他們的報紙:《真理報》上無真理,《消息報》上無消息。
德國之聲:您剛才也提到,在現在這種網路媒體日益發達的時代,像這種傳統的、官方的紙質媒體,肯定也面臨著競爭的壓力。您認為市場是不是也是改版的原因之一呢?
凌滄洲:這個不會形成太大的壓力。您知道,像這種黨報下面都有子報,這些子報的新聞專業性就更強一些。比如《人民日報》辦的《京華時報》,這都是賺錢的報紙;還有《環球時報》,也是能夠打入報刊亭的。比如還有《光明日報》和南方報系合辦的《新京報》,這些報紙都是非常市場化的。儘管它們也是宣傳工具,有些新聞也一樣不能報導。可以說黨報有一定的危機感,但是這種危機不至於讓它們陷入滅頂之災。因為它還會有財政支持,還會有官方強烈的扶持。我想只要這個體制還能運轉,黨報的這個問題不是一個大問題。它要改良,最多也就是做點姿態看看吧。
德國之聲:《人民日報》總編室主任謝國明在接受媒體採訪時也提到了,《人民日報》作為黨報的基本性質是不能改變的,但他又提到,應該同時確立新聞立報的辦報理念。也就是說,在黨報基本性質不變的前提下,要遵守新聞規律。您認為這兩者可以並行嗎?
凌滄洲:我覺得是完全不能並行的。黨報就是宣傳的工具,一張新聞性的報紙,必須按照新聞規律辦事,而現在我們看到,它完全是在按照宣傳規律辦事。我已經很多年不看紙質的《人民日報》了,今天為了接受您的採訪,我又上人民網,看了一下《人民日報》的電子版。就以今天的電子版來說,它的頭版基本上都是歌舞昇平的消息,比如頭條是講,上半年我國GDP同比增長多少;然後報眼是山東文化產業在五年內增加了多少個億;然後是"中央黨校舉行春季畢業典禮";除此之外就是溫家寶會見了誰,習近平會見誰,李克強會見誰。說的不好聽一些,過去中國寫歷史有帝王"起居住"的習慣,在現在黨報也同樣是以領導人的行蹤為主,這與真正的新聞性相距甚遠。也許《人民日報》報社內有一些記者,有遵守新聞規律的意願,但是我相信這個龐大的機器,是無法使他們遵守職業操守的。
德國之聲:還是說這位《人民日報》總編室主任,他提到一個問題:國際社會關注中國,主要是關注《人民日報》和央視的新聞,因為這些媒體在很多事件出來的時候都是代表黨說話的,所以如果這些媒體能夠增加新聞性,就能加強其國際影響力。您認為這種途徑行得通嗎?
凌滄洲:我們注意到從去年開始,這種群體性事件、抗爭事件日益增多,這種官方媒體也在爭奪話語權。但是我覺得《人民日報》的這位總編室主任也有點夜郎自大的感覺。因為國際媒體遵循新聞規律,他們不一定按照這邊指引的方向來行事的。當然在沒有任何消息途徑的情況下,他們可能會截取一些內容,比如央視提供的畫面,最典型的就是這次的"七‧五"事件。但是在第二天放開採訪之後,可以看到比如英國《衛報》這些媒體記者的報導,都是用的他們在當地收集的第一手資料,用的也是自己的語言。即使他們引用中國官控媒體的資料、圖片,他們也是有自己的報導角度的。但是我可以負責任地說,《人民日報》的影響力是在日漸衰減的。當然,國外媒體也會從《人民日報》去關注中國政界的動態,這種情況是有的。但是《人民日報》影響人們的思維、一統天下的時代可以說一去不復返了。
德國之聲:剛才也提到,今年是中國媒體發生一定變化的一年。中央人民廣播電台、央視開始改版之後,現在《人民日報》也改版,那麼這是不是也暗示了某種變化的趨向呢?
凌滄洲:是的。你要知道這些新一代的官員,包括掌控新聞管制的官員,思路也非常務實,手段也非常靈活多變。以"七‧五"事件為例,海外創造了一個詞叫"可控性開放",也就是說他們也試圖去公關,力圖使輿論導向更有利於自己一方。但是從今年的動作也能看出他們內心的焦慮,也就是說,赤裸裸的謊言越來越不被世界、甚至國內的民眾所認同,所以必須尋求一定的改良。《人民日報》的這位總編室主任他說,假話全不說,真話不全說,實際上從這個報紙呈現的產品和一些報導來看,實際上是"假話說不圓,真話難得見",這是我的評價。它也有局部的事實,但它不是全面的事實、均衡的事實。它採訪的一些人的聲音,你不能說這些人沒有說這話,他們也確實說了。但是異議的聲音、不同的聲音是不會出現的。
作者:雨涵
責編:樂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