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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同志的同性戀革命

德國之聲版權所有<br>http://www.dw-world.de2006年2月6日

一砂一世界,一花一天國,一個普通稱謂也許能夠折射一部社會發展史。今天,我們已經走過了「同志仍需努力」的革命年代,尊貴的「先生」、優雅的「女士」、嬌俏的「小姐」、富有的「老闆」早將過時的「同志」排擠到了生存夾縫裡,直到羅大佑的那首《愛人同志》(1988年)將它再度喚醒。然而,這一傳統稱謂早在新時代背景下轉變了含義。如若不信,請在中文Google搜索欄內輸入「同志」二字——你將會看到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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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子恩—我和我眼中的自己

是的,只愛同性的「他們」還有「她們」就在那裡。這是一個秘密,一個越來越被廣為人知的秘密。據學界估測,中國生活著大約4000萬名「同志」。迫於一種無形的壓力,他們當中的絕大多數不願公開自己的身份,並且已經或者即將走入傳統意義的婚姻。

同性戀恐懼症

今年34歲的劉菲(女)來自中國北方某省份,目前已經離異,獨自撫養兩個年幼的孩子。她說:「我們受長輩、社會、學校教育的影響,總覺得人到了某個年齡就該做某種事情,比如學習、畢業、工作、戀愛,然後結婚、生子,好像這就應該是我們的一生。所以,我也隨著潮流一路走過來——儘管我從十四、五歲起就很想要一個姊姊,可以挨得很近,在一張床上,可以親吻、愛撫,但是當時人們認為這是一種病態。所以很長一段時間以來,我沒有想過我的性取向問題。」

像劉菲這樣不能或者不敢認清自己的中國「同志」絕非少數。誠然,中國社會對於同性戀群體的認知度和寬容度正在增大。如果說,90年代末,求教同性戀問題的駐華記者還會被打發到精神病醫院裡去(《中國說明書》,馬凱著),2001年4月,《中國精神障礙分類與診斷標準》將同性戀從精神疾病名單中刪除便意味著中國終於邁出了同性戀非病理化的一步。然而,同性戀群體依然掙紮在社會的邊緣。

著名的社會學家李銀河在她的部落格中寫道:「在中國,爭取同性戀平等權利的主要障礙有三個方面:一是同性戀恐懼症,這種病症較少來自宗教戒律,較多來自社會行為規範。中國社會太看重家庭價值,有些同性戀者認為,如果不為家庭傳宗接代就對不起父母,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二是一般的反性,對於所有婚姻之外的不以生育為目的的性都持否定態度,認為是淫亂,是下流的、骯髒的、墮落的;三是一般政治民主方面的落後,例如北京同性戀文化節被取締。」

同性戀愛滋病

Feiern im Fernen Osten 3: Taiwan
台灣同志比較快樂圖片來源: AP

北京電影學院副教授、始終以獨立個人身份介入同志平權活動的崔子恩便是文化節活動的藝術總監。崔子恩被稱為是在中國主流電視媒體公開同性戀身份的第一人,他同時還是先鋒派作家和電影製作人。其短篇小說《舅舅的人間煙火》曾獲2001年「德國之聲文學大獎」。2003年,其自編自導的DV影片《舊約》、《醜角登場》參展柏林電影節全景單元。

在談到去年年底同性戀文化節不幸夭折的原因時,崔子恩告訴德國之聲記者,活動組織者對政府立場作出了錯誤的判斷,低估了來自官方的阻力。2005年,中央電視台《新聞調查》播出了同性戀與AIDS預防專題節目「以生命的名義」,節目內容很有深度,在全國引起了強烈反響,幾乎每一名電視觀眾都視之為中央政府對同性戀問題的表態。但是直到文化節被禁,組委會成員才看清上面的真實意圖。

崔子恩發現:「在中國,講同性戀就要讲愛滋病,兩者必須掛在一起,而我們的文化節是把同性戀單獨提出來,所以就遇到了問題。」同理可證,李安導演的《斷背山》收到廣電局下達的禁播令也就不足為奇了。崔子恩調侃道:「如果《斷背山》是一部像《費城故事》那樣的影片,講一點儿愛滋病,估計就可以在中國上映。」

看來,中國官方非常注重艾滋防禦工作。對此,崔子恩語氣譏諷地指出:「這是因為國際方面可以為此提供很多資金。中國政府現在比較看重的是錢,如果他們能夠得到金錢方面的指標、經濟方面的影響力,他們就會放寬他們的尺度。」

觀念殺人

Golden Globe für Brokeback Mountain
連性別障礙都能突破,愛,還有什麼不可以突破圖片來源: AP

作为愛滋病毒的易感人群之一,同性戀者愛滋病感染率高達2%至5%,遠遠高出普通人群0.4%的感染率。但在崔子恩看來,「有另外一种愛滋病,即觀念上的愛滋病,正在扼殺同性戀者的生命和生活。」同性戀問題研究專家、青島大學教授張北川曾對生活在大中城市、受過良好教育、相對年輕和「活躍」的男同性戀進行過調查。結果顯示:60%的人感到極度痛苦,30%至40%的人曾有過強烈的自殺念頭,9%到13%的人有過自殺行為。

看來,觀念有時候是可以殺人的。崔子恩說:「大眾對同性戀的偏見首先是因為無知。歧視同性戀的人認為他可以審判同性戀者,但其實他沒有這個權力。儘管同性戀者在生活中處於相對被動的位置,但他們正在形成一種很有力量的暗流,給保守的主流社會造成很大的衝擊。我們會發現,原本以為牢不可破的婚姻,除了婚外戀、金錢、第三者、包幾奶之外,還存在著另外一種破壞性力量,這些力量合並在一起,導致中國原有的性的體制陷入癱瘓,而這一切都很難用傳統的價值觀念來評定。」

社會試金石

「愛是我們的美麗與哀愁。自由是我們的光榮與夢想。」未能如期舉行的北京同性戀文化節還有一句口號:「同性戀也許不是金子,但肯定是這個時代黑白美醜的試金石。」誰也無法阻擋文明引擎的驅動力,它可以幻化為生命的弓和箭,「一旦需要,它會射穿一切形象,一切時間的空間的障礙,一切寄生在空氣中的概念和情緒」(《桃色嘴唇》,崔子恩著)。

和西方國家相比,中國對同性戀的理解和尊重還很不夠,政府沒有頒布過任何一部保護性法規或者承認同性戀平等地位的條例。為什麼德國有同性戀市長、同性戀黨主席,而中國90%的同性戀者卻甚至不敢以真實面目在陽光下生活?愛,並沒有過錯。崔子恩說:「去年以前,面對電視媒體公然正身的同志只有我一個,但從去年開始,已經有10個人敢於面對鏡頭,不打馬賽克。所以,中國同志的另一句口號便是:讓我們集體告別同性戀的馬賽克時代。」

這也是一種革命。而偉大導師孫中山的孜孜教誨依然有效:「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亞思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