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葛來儀：中國想藉軍演改變台海現狀

德國之聲：中國在台灣周邊為期四天的軍事演習，第一天就發動了廣泛的侵略性軍事行動。您如何看待這些行動的性質，以及這些軍事活動背後可能的目的？
 
葛來儀：首先，中國已決定要做一些前所未有的事情，他們想展示其軍事能力的發展，以及展示其決心。我擔心的是，他們明確地展示了他們可以進行實施封鎖。
 
有一位中國專家在接受訪問時談到了每一個封鎖區，以及這些封鎖背後的目的是什麼。一個是為了封鎖基隆港，一個是為了封鎖巴士海峽，以便他們封鎖該海峽的國際航運；另一個是為了表明他們可以阻止台灣使用其主要機場。這些都是非常具體的封鎖目的。中國解放軍圍繞台灣的六個封鎖區，當然是為了證明他們可以有效地實施封鎖。
 
這是解放軍第一次在台灣海峽使用廣域遠程炮，也是它們發射的飛彈第一次飛越台灣上空。我相信中國正試圖改變台灣海峽的現狀。我們可以回顧一下，當中國建造島嶼並將其軍事化時，他們改變了南海的現狀。他們也改變了中印邊境的現狀。我認為他們現在正試圖在台灣海峽創造一個新常態。我認為在這些軍事演習之後，美國政府會希望台海恢復現狀，但我認為這將是非常困難的。
 
就像2019年3月，中國20年來首次讓戰機越過台灣海峽的中線，之後他們已經定期這麼做。現在他們的飛機已經在台灣的領海空域內運作，他們會繼續這樣做。我認為他們將試圖維持這類行動，也正試圖維持這種現狀的改變。這是非常令人擔憂的。
 
德國之聲：到目前為止，台灣軍方主要是嚴密追蹤中國的軍事活動。在中國進行軍演的情況下，台灣的軍隊有可能做出哪些回應？
 
葛來儀：他們（台灣）正在追蹤中國所有的軍事活動，他們顯然也與美國保持密切的溝通。台灣政府正試圖讓台灣人民放心，我認為這都是好事。我不確定是否有任何情況是台灣軍方應該使用任何形式的武力，但如果他們在馬祖上空看到一架無人機，也許他們是可以擊落它的。
 
我認為展示他們有能力做這樣的事情，可能是一件有用的事情。如果他們能證明，他們確實能以某種方式回應這些威脅，我想這是一個很好的訊息，但前提是要以不升級緊張情勢的方法去做。
 
如果有飛機在台灣附近的任何地方，他們會立即派戰機去跟蹤或攔截。我認為台灣永遠不會開第一槍，我們不希望在這種高度緊張的環境中看到任何形式的事故。我當然會主張他們儘量與中國戰機保持距離，但同時他們也要發出信號，表明他們可以保護自己的領土。
 
儘管我認為台灣政府應該向公眾保證，軍隊正在保護國家，但我認為他們也應該對公眾進行一些教育，讓他們知道現在的情況很令人擔憂——這是第四次台灣海峽危機，無論人們是否願意這樣稱呼它。如果說1996年是一場危機，那麼這次肯定也是一場危機。

德國之聲：昨天有五枚中國導彈落在日本的專屬經濟海域。您認為中國在台灣周邊的大規模軍事演習會對鄰近地區產生什麼影響？
 
葛來儀：各國將以不同的方式回應。有趣的是，韓國總統決定不與佩洛西會面，只與她通了電話。他可能覺得目前情勢緊張，不想被捲入這個情況。我認為，日本是在這區域中利害關係最大的國家。他們的安全在很大程度上受到台灣海峽是否能維持和平與穩定，以及中國是否威脅對台灣使用武力的影響。
 
這對日本來說是攸關生存的問題。中國朝日本的專屬經濟海域發射了五枚導彈，這是北京對東京發出的明確警告，因為日本政府持續支持台灣。中國政府想表明，如果發生危機，中國有能力攻擊台灣和攻擊日本，所以日本應該停止干涉中國的內部事務。我認為這就是中國要向日本發出的訊息，但日本不會被嚇倒。目前日本內部對中國的整體關注程度肯定很高，其中他們又特別關注中國對台灣的政策。
 
我認為我們將看到日本有更多的意願公開批評中國，支持台灣和採取更多的行動。幾個月後，日本將發佈兩個非常重要的國防文件。在它們之前發佈的防務白皮書中，關於台灣的文字已是強而有力。美國與日本在台灣議題間的合作和應急計劃剛取得進展，我認為他們將加快相關進展的速度。
 
德國之聲：您如何看待佩洛西訪台的影響？
 
葛來儀：在美國，各界對於佩洛西是否該在此時出訪台灣有著巨大的辯論。政策界的許多人認為，佩洛西的訪問是必要的。他們認為，面對中國，我們不應該退縮，我們必須為台灣做我們可能做的一切。他們認為，中國想做什麼，他們無論如何都會做。我們做什麼並不重要，因為中國有自己的議程。
 
我不同意這種觀點。我相信，美國在提到他們想為台灣做的事時，應該先捫心自問，這個行動是否會使台灣更不安全？畢竟這些行動短期內的影響可能比長期的影響大。毫無疑問，佩洛西出訪台灣有一些好處，台灣可以通過一個非常高級的官員來訪而得到一些保證。特別是在俄羅斯入侵烏克蘭、台灣越來越擔心美國是否真的會保衛台灣之後，她的出訪會讓台灣安心。
 
毫無疑問地，一位美國高級官員來訪對台灣和民進黨來說都是好事，因為台灣年底將迎來地方選舉。但它們也應該問的是，她來訪的代價是什麼？如果台灣海峽的現狀被永久改變，台灣受到的軍事威脅比以往更多，如果中國的經濟脅迫損害台灣經濟，台灣也許會有失去更多的邦交國。未來可能會有更多的事情發生，我們只是還沒有看到這一切的終點罷了。
 
我認為中國在未來幾周或幾個月會祭出更多的相關措施。如果台灣人做一下成本和效益分析，他們或許會回頭說：台灣為這次出訪付出的成本太高了。
 
我不希望美國幫助台灣是為了讓美國自身感覺良好，或是因為任何人的個人豐功偉業或個人議程。我想確保無論的是，無論我們為台灣做的是什麼，都會強化台灣、都會確保台灣的安全和繁榮。

葛來儀是華府智庫德國馬歇爾基金會亞洲項目計畫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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