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座評論：自欺欺人的習毛並立

（德國之聲中文網）在剛過去的2023年毛澤東的130周年冥誕座談會上，習近平對這位開國黨魁做了極高的評價，給人的感覺是中國5000年歷史中毛是要排第一位的偉人。紀念毛當然是為現實政治服務的，習不好意思在講話中點出拔高毛是為突出自己，這個意指由中央黨史和文獻研究院的一篇"雄文"點破。在題為《永遠銘記毛澤東同志的豐功偉績和崇高風范》的文章中，文研院頌揚習的文字將近佔了全篇的1/3，這是頗為罕見的，可見紀念毛只是一個由頭，將習毛並立才是目的。

事實上，將習毛並立，也不是從文研院這篇文章開始，之前官方機構和學者就已經有人這樣講了，但是此文還是顯得與眾不同，首先，這不是某個學者的個人意見，它的署名是黨史和文獻研究院，鑑於該機構和一般的學術研究機構有別，某種意義上，等於把習的地位拔高到毛蓋上了官方的思想"鋼印"；其次，它對習的稱頌簡直到肉麻的程度，文章說，習是"眾望所歸的黨的核心、人民領袖、軍隊統帥"，中共有了他，"是黨和國家之幸、人民之幸、中華民族之幸"；"新時代黨和國家事業之所以取得歷史性成就、發生歷史性變革，最根本的原因在於有習作為黨中央的核心、全黨的核心領航掌舵，在於有習思想科學指引"；"'兩個確立'是黨在新時代取得的重大政治成果"，"是黨和人民應對一切不確定性的最大確定性、最大底氣、最大保證"。如此等等。

毛在中共無人出其右，習呢？

毛這個人很複雜，在他去世後，人們對他的評價就兩極化，但如果我們不談價值觀和立場，單論事功和對中共的貢獻，他確實稱得上是中共歷史上當之無愧的第一人，中共隊伍中是沒有人能夠超得了毛。他既是創黨元老，也是解放軍的主要創建者，還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主要締造者。客觀來講，毛領導的共產革命讓中國徹底擺脫了半殖民地位，獲得了民族解放，對這一點有爭議的不多。有人說，如果毛在中共建國後退下來，沒有後來的反右、大躍進、文革等這些毛一手製造的災難，他在中國歷史上的地位就近乎於完美。歷史自然不能假設，但假如只從事功來看，上面說到的三點在中共領導人裡，是無人能出其右的。

習要和毛比，那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事功嗎？好像沒有，又好像有一點點。從官方的敘事看，習毛並列，是因為毛讓中國站起來，鄧讓中國富起來，習則讓中國強起來，中共把自己的歷史簡化成三段論，中間的華（國鋒）、胡（耀邦）、趙（紫陽）一直到江（澤民）和胡（錦濤）這五位黨魁，都是過渡性人物，不值一提，好像只有從毛經鄧到習，而鄧的地位又矮了毛習半截，這樣，習毛呼應，一前一後，雙峰並峙。

然而這裡存在一個問題，為什麼是毛習並立，不是毛鄧並立，或者毛鄧習並立？官方的理由是，除了讓中國強起來，就像文研院的文章說的，習對中共進行了根本性改造，中共今天之所以有這種歷史性成就、發生歷史性變革，根源就在於有習的領航掌舵。按照官方這個意思，如果沒有習對中共和中國的再造，也許這個百年大黨就被腐化掉了，中國就被西方的和平演變變天了，故習的再造之功，可以和毛的締造之功相提並論。

真強的話，可讓罵你的人閉嘴

只是，官方將習毛並立的敘事和理由很勉強，經不起邏輯和事實的推敲。毛讓中國站起來是一個事實，少有人有異議；鄧讓中國富起來，此處的富是相對毛時代的窮而言，總體來講，也是事實；習讓中國強起來，這話就大有講究，雖然中國現在確實讓外界感覺牛皮哄哄，很多國家把中國看作一個強權，但如果沒有站起來，特別是沒有富起來，怎麼可能有強起來，你看到哪個貧困的人會很強大？換言之，如果習時代的"強"是一個事實，它也是中國在"富"起來後一個自然的發展過程，由於中國世界第一的人口規模（今年才被印度超過）和廣闊的市場，富起來後就必然會強起來，習不過是一個摘桃子的人而已，這裡面沒有他太多的功勞，換做另一人，也會強起來，而且可能比習領導的中國還要強，因為習的內外折騰，讓本來有更快速度發展的中國經濟慢下來。

換個角度，這個問題看得更清。站起來、富起來、強起來的另一個說法是，毛解決了中國的挨打問題，鄧解決了中國的挨餓問題，習要解決中國的挨罵問題。前兩者已經成為歷史事實，而挨罵問題，連官方學者都承認，還沒有解決。也就是說，習想讓中國在世界受尊重，不挨罵，但至少到現在，他沒有做到這點。雖然強起來並不一定意味著別人不會罵你、不敢罵你，但是，你如果真的強起來，也可以有力量讓罵你的人閉嘴，想想看，當今世界，有多少國家敢罵美國？這就說明，對中國強起來的事實，會有相當多的中國人不認同。他們會說，連挨罵都沒解決，還好意思講中國已經強起來了。

是好的改造，還是壞的？

再看習對中共和中國的再造。在官方的敘事裡，這是比強起來更有說服力的理由。的確，習對中共和中國的改造，稱得上"再造"，然而問題在於，這個"再造"是好的改造，還是壞的改造。即便站在中共自己的角度，也會引起極大爭議。習對中共的再造，固然堵死了中國被西方和平演變的可能，但他的一言堂，高度集權，也窒息了黨的活力，讓黨了無生氣。這對中共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一個沒有生機，喪失了創造力的黨，也就不可能有未來。故而，習的本來目的是通過再造黨，解決胡的擊鼓傳花，為中共續命，統治百年（萬年他是不敢奢望的），但實際的結果是讓黨慢性死亡。

在改造中共這點上，鄧小平倒是真正稱得上再造了中共。鄧雖是毛時代的重要成員，然而，由於他推行改革開放，將中共和中國從文革的那種接近死亡的狀態解救出來。毛創立了這個黨和國家，可到他的晚年，又親手摧毀了他創造的事業，是鄧讓黨復活。鄧時代，中國和世界接軌，融入全球化，整個中共和國家的精神面貌和毛時代完全不同。從這個角度看，鄧才是對黨和國家進行了再造。但鄧還是比較謙虛的，有自知之明，不認為自己對中共和中國的改造可以和毛媲美，自己在黨內的歷史地位可以和毛比肩，儘管很多人認為他其實比毛更偉大。

所以，當局想借對毛冥誕的紀念，來製造習毛並立的假象，這在中共內部都不會被接受。一個領導人，毫無自知之明，硬要把自己拔高，只能淪為笑柄，自欺欺人。

鄧聿文為政治評論員，獨立學者，中國戰略分析智庫研究員兼中國戰略分析雜誌共同主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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