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座評論：美中擺出全面決戰架勢

（德國之聲中文網）美中之間近來唇槍舌劍，動作頻頻，其中最具軍事衝突風險的是國務卿蓬佩奧對南中國海的聲明。在南海仲裁案四周年之際，蓬卿發表的措辭強硬的聲明，明確否定了中國對南海的有關主權聲索，並稱國際社會不會允許北京把南海視為其"海洋帝國"。外界將該聲明解讀為華盛頓首次改變在南海問題上不選邊站的中立立場，不僅支持其他南海聲索國對抗中國，而且走上前台，以國際海洋法執法者的身份，直接和中國進行肉搏戰。

對於華盛頓的打壓和制裁，北京自不甘示弱，對推動對華制裁的美國相關人員以及參與對台軍售的軍火商洛克希德‧馬丁公司實施制裁。但北京最具實質性的反制不是上述制裁措施。說白了，由於美方人員和企業在中國很少會有資產和投資，北京的制裁基本只是做個樣子。

真正的"殺手鐧"是日前傳出的北京和德黑蘭的經濟和安全合作。

真正的"殺手鐧"

據《紐約時報》等媒體報導，中伊兩國簽署了一份全面經濟與安全合作夥伴關係協議，中國在未來25年將向伊朗的經濟、安全和軍事領域投資數百億美元，作為交換，中國將以低廉的價格持續獲得伊朗的石油供應。紐時認為這份協議將破壞川普政府因伊朗政府在核武及軍事方面的野心而對德黑蘭政府實施的孤立措施。事實上還不止於此，若協議屬實，表明北京已下決心並準備好與美國展開全方位的決戰，這是北京迄今為止向華盛頓發出的最明確和強烈的警示。

德黑蘭是華盛頓的宿敵，且是中東地區強國，具有重要的戰略地位。正因為此，川普政府以德黑蘭沒有履行伊核協議為由，單方面退出該協議，對伊朗發起了經濟制裁。美國的行為雖然沒有得到其全部西方盟友的支持--比如，為規避制裁，英、法、德等國推出了"貿易往來支持工具"（INSTEX），用"以物易物"形式和伊朗做生意--但這種貿易方式畢竟受限，而且參與INSTEX的國家也不多，更多國家顧忌美國制裁，迴避同伊朗的貿易往來，致使伊朗經濟還是遭受嚴重打擊。

北京雖然一向反對華盛頓的長臂管轄，也維持和德黑蘭的經濟聯繫，但過去對伊朗的貿易和投資，還是盡量不觸犯美國的制裁，華盛頓則對違反制裁的中國公司，進行二級制裁，除了禁止相關產品賣給中國企業，也在金融上卡其脖子。華為之所以受到華盛頓的"圍追堵截"，最初的理由就是違反了後者針對伊朗的禁令。華盛頓對伊朗的制裁中，有一手是對那些嚴重違反美國制裁禁令的第三國企業，實施包括凍結對方資產和切斷美元交易在內的金融制裁，正是這後一點，讓所有的企業和國家都望而生畏。

如果北京和德黑蘭簽署的長達25年的全面經濟和夥伴關係協議屬實，說明北京已經評估了觸怒華盛頓的風險，不再視後者的金融制裁為"可怖武器"。在川普签署的"香港自治法"中，有對向受制裁的個人和公司提供金融服務的中資銀行實施包括切斷美元支付系統的二級制裁規定，據報導中國的四大國有銀行已經在做這方面的最壞準備。鑑於美元事實上的世界貨幣地位，企業和國家一旦被美國切斷進入美元支付體系，基本上等於被排斥在世界貿易體系之外。所以只要美國祭起這根大棒，絕大多數企業--不論它看起來多麼強大--都乖乖就範，若有國家硬抗，後果就像現在伊朗這樣。

考慮「主動出牌」

故可見，中國的單個企業受到美國這個"待遇"，也多半是活不了的。北京應該全面評估了這種情況並進行了沙盤推演，與其一個一個企業被美金融制裁，不如以國家之力索性同華盛頓打一場全面的金融戰，畢竟頭上頂著一顆"金融核彈"是難受的，而北京在這方面並非是完全被動挨打，北京的優勢是有著巨大的市場和貿易體量、手握3萬多億美元的外匯儲備以及美國國債，還有香港作為國際重要金融中心的角色，華盛頓如真要對中國和香港切斷美元支付體系，不啻是對中國發起金融核戰，北京若反擊，用一些金融專家的話說，華盛頓的代價便可能是實行了半個世紀之久的美元霸權的崩潰。出現這種後果，對美國也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所以多數認為華盛頓不大可能走到這一步。或許正是看到這點，北京測試華盛頓敢不敢這樣做。

另一方面，北京的反擊手段是加快推進人民幣國際化以及數字貨幣。這兩方面現在北京都在做，尤其是前者。人民幣國際化北京已經進行了若干年，雖然目前國際貿易的結算人民幣的佔有率還不高，但如果據此認為人民幣國際化因受困中國的體制和資本賬戶未開放而難以成為國際主要貨幣之一，可能言之過早。人民幣國際化的實際效用不顯著，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中國此前在國際貿易中還是盡量保證用美元而沒有全力去推動用人民幣結算，但在美中陷入對抗的背景下，以中國是多數國家最大貿易夥伴的身份，若北京全力推動，是有可能撼動美元霸主地位的。在6月召開的陸家嘴金融論壇上，中國證監會副主席方星海就提出，美元支付體系安全令人擔憂，中國必須加速推進人民幣國際化，用他的話說，"我們也不得不及早地預防，做好真正的應對準備，而不僅僅是精神上的應對準備"。而伊朗大有可能成為人民幣國際化佈局的一個點。

中國前副外長傅瑩日前在中美媒體智庫影片論壇上也表示，面對美國的"挑釁"，北京應考慮"主動出牌"。假如中伊合作計劃得到中方確認，其對伊朗的作用不論，就中國而言，相當於傅瑩說的中國向美主動出牌，正如一些獨立媒體所言，這不單是"不給美國面子"這麼簡單，也是中國以行動打破美國單邊霸權的嘗試，表達北京無意服從華盛頓所主導的世界秩序。

對抗螺旋式升級

蓬佩奧對南中國海問題的聲明向中國傳達的也是這樣的訊號，即不容北京獨霸南海。華盛頓認識到，如果讓東南亞的聲索國單獨或聯合對付中國，不是北京對手，一旦讓中國獨霸南海，成為中國的內湖，美國及盟國的利益將會受到極大威脅，過去華盛頓在南海問題上沒有全力反制中國，是因為美中關係沒有撕破臉，現在華盛頓覺得沒有必要再在背後做一個中國眼中的"惡人"，而要以實力代替和代表其他聲索國去挑戰北京。故華盛頓也可能評估了，既然美元這張牌不好打，自傷力太大，那麼以自由航行之名在南海上直接挑戰中國利益，既有國際法的支持，且能得到其他聲索國和盟友的聲援，更關鍵的是，美國有海上實力優勢，不怕在南海和中國發生軍事衝突，換言之，南海軍事衝突的後果是美國能夠承受得起的。該聲明，就是要向北京表達華盛頓的這個潛在含義。

過去兩年裡，人們看到，美軍在南海保持高強度軍事活動態勢，航母、兩棲攻擊艦、轟炸機等主要戰略力量頻繁進出南海。海空偵察力量密集開展各類偵察行動，"闖島闖礁式"的"航行自由行動"快速增加，軍事外交力度空前。前不久美國疫情稍有好轉後，三艘航母又開赴南海，舉行演習。在蓬皮奧的南海聲明後，按照中國官媒的說法，美軍接下來很可能會採取以下兩種介入模式：一是軍艦一如既往地頻繁進入南海，維持相當的活動頻率及軍事存在；二是當中國與某個南海主權聲索國發生海上對峙，美軍大型水面艦艇或者海警船介入到對峙中，公開"拉偏架"。這都會使得南海發生軍事衝突的風險大增。

可以說，美國借南海聲明和中國借中伊合作協議，向對方擺出了一副全面決戰的架勢，雙方都已準備好在各方面與對方攤牌。美中對抗的這種螺旋式升級，讓各國不得不認真地思考美中發生一戰的可能性。

鄧聿文為政治評論員，獨立學者，中國戰略分析智庫研究員兼中國戰略分析雜誌共同主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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